鄭懷洛的聲音,讓姜道臣回過神兒來,他擡眼看去,見鄭懷洛的神情中的關心,將卷宗合上,道:“想起來,隨便翻翻。”
他說到這兒,又見衣袖上還沾染着血跡,因蹙眉道:“怎不換衣服?”
聞言,鄭懷洛頓時回神兒,故作無事的笑道:“這就打算去換了,你先忙着。”
他一面說,一面直接出門換衣服了,姜道臣則是將卷宗給收了起來。
等到鄭懷洛再過來的時候,就見姜道臣的神情已然恢復正常了。
然而鄭懷洛跟他共事多年,自然知道姜道臣此時的若無其事其實只是表象,就算他此時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鄭懷洛也知道他這會兒的心情不算太好。
念及此,他又在心裏無聲的嘆氣。
說起來,當初姜道臣進大理寺的時候,他是知道緣由的。分明莫家的案子已然鐵證如山無可翻身,可他卻不信邪,這幾年一直試圖尋到證據,好爲莫家脫罪。
涼薄的人見的多了,鄭懷洛卻還是頭一次見到姜道臣這般,爲了給一個準岳家的案子,渾然不顧自身的。
這顆心是好的,然而……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公平與正義。
哪怕,這裏是大理寺。
他纔想到這裏,就見姜道臣問道:“來找我有事兒?”
聞言,鄭懷洛這纔回過神兒來,點了點頭,道:“嗯,問你個人——你科舉那年,跟你同批的學子裏面,曾有一個叫周豐的,你可還記得?”
姜道臣心裏裝着事兒,聽得他這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他才從自己的記憶裏揪出來這麼一個人,蹙眉問道:“周豐,就是那個同進士?”
鄭懷洛翻了下記的資料,應聲道:“對,就是他。”
這個人……
姜道臣捏了捏眉心,回憶道:“當時我們接觸並不多,這人生的皮相好,據說家境殷實,只是住在政七街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政七街是寒門貴子所住之所,嘴裏所謂的家境殷實,跟他們這些世家大族比起來,其實還是歸於寒門。
姜道臣倒是不在意這些,可是那個周豐學問不錯,人品卻有些不大敢恭維,他不大喜歡那種處事圓滑精於世故之人,所以便沒有深交。
不過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我若沒記錯的話,他這些年一直在禮部供職,官位不高不低,但以他的背景,也算是不錯的了。可是這人,有什麼問題麼?”
聽得姜道臣說完,鄭懷洛點頭應道:“先前大人讓我去查一個叫鸞鶯的侍女,她跟這人是相好。”
且還不止如此。
鄭懷洛說到這兒,又帶着幾分隱祕的八卦,悄聲道:“可我卻發現,他跟長公主,似乎也有些眉眼官司。”
周豐嘴甜,又會討好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會是長公主下一個入幕之賓。
這話一出,姜道臣也不由得怔了一下,蹙眉道:“說話當心些,傳出去,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聞言,鄭懷洛嗤了一聲,道:“咱們大理寺的人,向來不說誑語,敢說出來就是有證據的。不過我看着這周豐怕是也就止步於此了,畢竟——”
鄭懷洛說着,眉眼裏也多了幾分冷意:“小爺我要動鸞鶯,打算先拿他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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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身邊的人不是那麼好動的,就算只是一個侍女,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鄭懷洛想出來一條好路子。
這一對野鴛鴦自願送上門來的,可不怪他鄭小爺下手狠毒!
聽得他這話,姜道臣便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因搖頭失笑道:“你的野路子倒是多。”
尋常人誰會想出這辦法來,也就鄭懷洛了。
聞言,鄭懷洛卻是嗤了一聲,道:“你懂什麼,這叫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要不是自己先送了把柄給我,我能動到他頭上?”
只是他話音未落,就見姜道臣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旋即,便見他眉眼含笑道:“鄭大人,所言極是。”
他說到這裏,站起身來,拿了公文朝外走去。
鄭懷洛起先還有些納悶,問道:“你笑什麼?”
然而姜道臣卻沒有回覆他。
鄭懷洛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方纔說了什麼,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復又追了上去:“嘿,我說老薑,你這就不厚道了,小爺我纔不是蒼蠅!”
他這張嘴怕不是該扔了吧,居然自己罵自己?
奈何姜道臣已然到了秦崢的辦公處,渾然不搭理身後這個犯抽的。
他方纔自己待在房中獨處,也是想靜心,可惜被鄭懷洛這麼一鬧,倒是將心思攪擾的七零八落的。
眼見得姜道臣回來,秦崢點頭示意,隨手遞給他一疊公文,淡淡道:“你看看。”
姜道臣應聲接過,見都是刑部送過來的,翻了翻之後,不由得失笑道:“刑部這人只剩下飯桶了?這種案子都往咱們這兒送。”
鄭懷洛聞言,也跟着過來看了一眼,頓時鄙夷道:“飯桶都比他們強一些,丟了孩童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應該給五城兵馬司麼,何時咱們大理寺連這些雞零狗碎也要管了?”
聞言,秦崢卻是捏了捏眉心,道:“你們認真看。”
他話中帶着幾分嚴肅,終於讓鄭懷洛肅容,待得看到後面之後,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沉聲道:“這……”
丟孩子不假,可一個月內接連丟了九個孩子,且這些孩子的屍首在昨日,都出現在了京郊的一個荒山。
這就很恐怖了。
最恐怖的是,這些孩子們身上的鮮血都被抽乾,就像是……被吸乾的。
姜道臣的神情也冷了下去,好半日,才道:“大人,您在懷疑什麼?”
秦崢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欽天監送來的信兒,說這是大荒之年、妖物作祟——你們信麼?”
“放屁!”
鄭懷洛當先啐了一聲,道:“那羣老東西們一天到晚什麼正事兒不幹,就會扯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出來!”
秦崢嗤了一聲,道:“皇上自然也不信,所以此事便交由大理寺來查。明日我過去一趟,道臣,你隨我去?”
聞言,鄭懷洛卻是先開口道:“大人,這事兒還是讓我去吧,雖說驗屍我不在行,可若是看傷口細微處,我好歹比老薑強點。”
秦崢卻是睨了他一眼,道:“鸞鶯的事情,你查的怎麼樣了?”
這話一出,鄭懷洛頓時來了精神,笑嘻嘻道:“且等着吧,過幾日讓你看一出好戲。”
見這人的模樣,秦崢就知道他必然沒憋着什麼好事兒,因笑了一聲,道:“行,那我就等着。”
幾人將此事定下來,姜道臣便捧着卷宗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得獨處一會兒。
待得姜道臣走了之後,鄭懷洛卻是輕聲問道:“大人,晚上的時候,一起喝酒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面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秦崢的桌案,發出的聲音讓秦崢無奈的蹙眉。
待得聽得他這話,秦崢卻是鄙夷的問道:“怎麼,家裏又回不去了?”
這話簡直是鄭懷洛的痛處,聞言頓時要跳腳。不過他還沒蹦呢,先想起來正事兒來,復又嘆了口氣道:“不是,是老薑。”
他將方纔的見聞說了,末了又道:“我猜想着,他怕是又犯軸勁兒了。您沒看見,前幾日他就失魂落魄的,今兒個我瞧着那狀態,可是不大對勁兒。”
對於姜道臣的事情,秦崢是知道的,聞言斟酌了一番,點頭道:“也好。”
他吩咐人給家裏送了信,言明今晚晚些回去,待得日頭西沉的時候,便跟鄭懷洛姜道臣二人去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