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都不是省油的燈
“謝什麼恩?既是一家人,那你救治她就是應該的。”夜景盛一肚子火,根本不理會夜溫言說什麼,走過去就要拉夜無雙起來。
但夜無雙不起來,非但不起來,還拉着夜景盛說,“父親,地龍翻身時母親重傷,多虧了四小姐伸出援手,這個頭我是一定要給她磕的。父親也該謝謝四小姐,她是咱們的恩人。”
“什麼四小姐,她是你四妹妹。你是姐姐,就是要行禮也是她給你行禮。”
夜無雙搖頭,“父親,全當是爲了我和母親。今日我們剛進門,該有的禮數一定要有,該謝的人也一定要謝。父親就全了我這份心吧!”
夜景盛無奈,狠狠地瞪了夜溫言一眼,“你就眼睜睜看着你的姐姐給你跪地磕頭?”
夜溫言攤手,“不然呢?”
“什麼不然?你還不快把她給扶起來!她是你姐姐,天底下沒有姐姐跪妹妹的道理!”
“全臨安城受過我恩惠的人全都給我跪過,全都給我磕過頭,就連右相大人都因爲我幫過他的岳母,反過頭給過我不少幫助,合着這座城裏就二叔不知道感恩?”夜溫言冷哼,“不是我讓她跪的,就也不該由我扶她起來,二叔要是想扶就自己扶吧。”
說完,又看向夜無雙,“當初我救你母親,你已經謝過恩了,就不必再謝,特別是不該在這樣的場合謝。老夫人還在主位坐着呢,你們才進門,要跪也該先跪老夫人。你若真懂事,就不該直接奔着我跪過來。”
見夜溫言沉了臉,夜無雙顯得很慌,趕緊轉過身又跪向老夫人,抹着眼淚說:“都是無雙的錯,是無雙不懂規矩不知禮數,無雙給老夫人磕頭,向老夫人賠罪!”
這幾個頭磕下去,夜景盛就沒攔了,但還是惡狠狠地責備夜溫言:“都是你惹出來的事,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這話一出,穆氏聽不下去了——“怎麼就是我女兒惹的事呢?我們言兒在這裏好好坐着,一句話也沒說,是你的女兒巴巴的跪過來又哭又鬧的,關我們言兒什麼事?還有,你是做二叔的,大房的嫡小姐就算要管教也該由我這個當母親的管教,輪不到你來說她是掃把星。”
“我是家主!我有這個權力!”夜景盛大聲吼了起來,對於穆氏跟他叫板,他覺得很沒面子。“如今你們大房既不是家主,你也不是主母,這個家就沒你說話的份兒!”
“沒我說話的份兒嗎?”穆氏冷哼,人也隨之站了起來。
她這一站起來,夜飛玉夜清眉夜溫言全都跟着站了起來,還有夜飛舟,也跟夜飛玉並肩往前上了一步,齊齊向着夜景盛瞪了過去。
“請二叔自重!”夜飛玉大聲道,“於私,她是你的大嫂。於公,她是北齊將軍的遺孀。無論是從哪頭講,你都沒有資格這樣同她說話。”
夜飛舟說:“二叔今日如願以償將外室接進門,還沒給祖母行禮敬茶,就先跟大房打了一架。或許你覺得這是彰顯自己的家主之威,但是在其他人看來,你這就是不分輕重,上不敬主母,下不體貼新人。鬧了這麼一出,其實對於我們大房來說沒有什麼損失,卻是讓你的新夫人和私生女,在家裏人面前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二叔這是跟她們有多大仇?”
“你……”夜景盛還要說話,卻見常雪喬拉了他一把,衝着他微微搖頭。他這才把火氣壓住,哼了一聲,拉着常雪喬和夜無雙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常雪喬往地上一跪,認認真真地給老夫人行禮,叫了一聲:“母親。”之後聲音哽咽,也像夜無雙一樣抹起眼淚來。
“兒媳常氏,侍候老爺多年,爲老爺生育一女,取名無雙。這些年雖住在外,但心裏沒有一刻不惦記着母親,每日都在想着母親在府裏過得好不好,喫得慣不慣,下人用得順不順。老爺說母親在府裏生活幾十年了,自然是什麼都習慣的,叫我不用惦記。可我心裏就是放不下,總想着若有一日我能入府,一定細心陪伴在母親左右,爲母親端茶洗腳,事事親力親爲。”
老夫人原本讓剛纔那一出鬧得很不痛快,也對夜無雙見了夜溫言就跪這個事兒十分反感。
這個家裏她是老夫人,新人進了門第一件事不是拜她,而是去拜夜溫言,她還在這兒坐着呢,這不是當面打臉麼?到底是夜無雙不懂事,還是夜溫言太霸道?
可是這會兒聽着常雪喬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眼圈兒一下就紅了。竟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兒當年也可以平安出生順利長大,是不是也能給自己端茶洗腳?是不是也能常伴身邊?就算嫁人,也是可以帶着小外孫回來,讓她享享天倫之樂的。
可惜,她的女兒死了,是被她的大兒子在孃胎裏就擠死了的。
她心裏難過,再看常雪喬擡起頭時,眼裏透出來的盡是親近且真誠的目光,她的情緒一下就被代入進來了,就覺得只有女兒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才能那麼細心的侍候她。
先前的不滿全都消散,此刻再看常雪喬那是越看越覺得這個兒媳婦好,越看心裏越舒坦。這一舒坦,就從腕上擼下來一只鐲子遞了過去,慈祥和藹地跟常雪喬說:“今日你過門,是大喜,老身特地戴上了出嫁那天我的母親送給我的鐲子。現在我把它轉送給你,不管貴不貴重,這意義都是不一樣的。我當年從孃家帶過來的東西已經不多了,這鐲子我十分看重,因爲它是我母親當年最心愛之物。希望你能好好戴着,將來也把它傳給你的兒媳。”
一句兒媳說完,老夫人的目光已經投向了常雪喬的肚子。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希望她這一胎能夠給夜家生個男孩。
常雪喬哪裏還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一下就紅了臉,將鐲子接過來,眼含熱淚地道:“兒媳一定不讓母親失望,定爲老爺傳宗接代。”
下人開始端茶,一盞給了常雪喬,一盞給了夜無雙,二人依次向老夫人敬茶。
夜溫言冷眼看着這一幕,扯過夜清眉小聲說:“看到了沒有,這對母女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進來先鬧了一場,還是藉着給我謝恩鬧起來的。看起來她們是重恩重義之人,實際上卻挑起了大房跟二房之間的又一場紛爭,讓兩邊都難堪。”
夜清眉也不傻,自然是全看得明白,她點頭說:“特別是那夜無雙,還要拉着二叔也向你謝恩,你說她不知道咱們跟二房一家是什麼關係嗎?我覺得不太可能。都要進門了,怎麼可能沒人跟她們講講夜府是個什麼境況。所以她就是故意的,是想讓二叔更厭煩你。可是言兒你說,她這樣做是爲了什麼?她就是要爭要鬥,也是衝着二房那邊去,關咱們什麼事?”
夜溫言笑笑,“她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畢竟我們大房這邊個個都是嫡女,頭上又有父親的光環照着。可她是什麼?夜家三小姐嗎?那是家裏人這樣叫的。在外人看來,她只是二叔的私生女,是二叔養在外多年的外室所出。我們的身份地位可比她高多了,你說她爭不爭。”
夜清眉深吸一口氣,愈發的覺得這個家裏亂得不成樣子。再想想伏家那個事,她就更鬧心了。昨兒母親答應她一定把婚退成,她還不知母親想的是什麼法子,這婚到底能不能退?
常雪喬給老夫人的茶已經敬完了,除了一只鐲子之外,她又得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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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書白冷眼看着那張銀票,心裏極不是滋味。她嫁到夜家都沒得過銀票,老夫人更沒給過那樣有意義的鐲子,如今老夫人卻當着她的面這樣對待一個平妻,這不是打她的臉麼?
喝了新媳婦的茶,接下來就該喝孫女的茶了。
夜無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再跪下來,然後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碗,卻不急着遞給老夫人,而是先將蓋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再把蓋子合上。茶碗被她握在手中輕輕搖晃,夜家人都不知道她這是在幹什麼,卻只有常雪喬低着頭微微笑了一下。
等到茶碗蓋子再一次打開,終於夜無雙高舉雙手把茶遞到老夫人跟前時,老夫人探頭一看,當時就驚了:“這是……分茶的手藝?”
平平常的茶水此刻已經有了變化,竟是在碗中幻出一副景緻來。老夫人看着這景緻只覺眼熟,就聽夜無雙說:“孫女曾經不只一次悄悄站在一品將軍府門口,就想着這裏應該也是我的家,可是我何時才能認祖歸宗,回到這個家裏來呢?我也好想伴在祖母身邊,哪怕只是陪祖母說說話,那也是做孫女應盡的孝道。可惜我沒那個福分,等了許多年都沒等到見祖母一面,卻把一品將軍府門外的景緻看得熟記於心。祖母,這茶幻出來的正是將軍府的正門,博的是祖母一笑,表的是我對這個家的企盼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