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窮人來說,買東西都會挑便宜的買,畢竟手裏銀子有限,每一文錢都要花在刀刃上。
可是有錢人家就正好相反,他們都有一種獵奇心和攀比心,以及對大招牌執着的追求。
越是便宜的東西他們越不會買,因爲不差錢,也因爲用便宜的東西會掉價,會被人恥笑。
在他們看來,東西就是越貴越好,他們要進的店面就是樓層越高越好,這家店的名氣也是越大越好。甚至他們根本就不在意這個東西是不是真值那個價,反正花多少銀子買的就意味着東西是什麼樣的檔次,只要不掉價,多貴他們都願意出手。
更奇怪的是,比如兩家店都在賣同一種東西,從包裝到內裏都是一模一樣的,小店裏賣二十文錢,大店裏賣二十兩銀子,那麼他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花二十兩買下來。
爲的是什麼?爲的就是在參加宴會或是親朋好友碰面時可以吹虛,我這個是在哪家哪家買的,他家的東西就是賣得貴。如果這時候有人說旁邊小店裏才賣二十文,他們也會大手一揮,十分有優越感地來上一句:二十文肯定是假的。
但其實,二十文錢的那個不見得就是假,而二十兩銀子的確有可能不是真的。
迎春就發現了這家胭脂鋪的一個祕密,那就是他們售賣假貨!
這件事情是她下晌逛街時偶然聽到的,起因是兩個丫鬟躊躇在芬芳閣門口,手裏握着銀子,想進又不敢進的模樣,還在一處竊竊私語。
迎春自打跟了白鶴染之後,白鶴染總會三五不時地給她和默語的伙食里加些自配的藥材,算是藥膳,雖然沒有告訴她們具體功效,但時日一久她就發現自己竟愈發的耳聰目明,就好像開了七竅一樣,就算達不到習武之人那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程度,感官上卻也比平常人靈敏了不止一點半點。
所以這兩個丫鬟說話時雖然聲音壓得很低,就算靠得近的人也根本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但是迎春只稍微站得近了些,就把那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她們的主子買了芬芳閣的胭脂,結果沒想到居然爛了臉。那小姐氣得砸了屋子,可又不敢大張旗鼓的找到芬芳閣來討說法。因爲女孩子的那張臉實在是太重要了,一旦爛臉的事情傳揚出去,就算以後養好了也沒多少人信,將來可還怎麼嫁人?
但是不討說法呢,那位小姐又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她就想出一個主意來,就是讓她的丫鬟再來買一次那種胭脂,用爛了臉之後讓丫鬟來找,這樣就會不損害她自己的名聲了。
這兩個丫鬟是很願意爲自家小姐分憂的,畢竟小姐給了她二人一人五十兩銀子。爲了這五十兩銀子,別說是爛臉,爛全身都幹。
可是她們兩個也挺聰明的,之所以沒進去,就是忽然覺得自己穿的這身衣裳不太合適。像芬芳閣這種地方,一向都是貴婦小姐纔有資格進來,裏面的東西也只有主子們才用得起。她們兩個這身裝扮一看就是大府裏的丫鬟,就算手裏握了銀子,芬芳閣的人也只會認爲她們是買來給自家小姐用的。到後來就算她們也爛了臉,人們也會想到是丫鬟偷用了小姐的胭脂,那麼偷用的人爛了臉,小姐的臉怎麼可能不爛?總之說來說去,小姐摘不出去。
所以她們商量了老半天,決定今兒先回去,回頭讓小姐爲她們準備了像樣的衣裳,再帶幾個下人、坐着馬車大大方方的來,到時候芬芳閣就只會以爲是京城新來的富家千金。
兩人商量好之後就離開了,迎春卻站在原地,仰頭看着面前的芬芳閣若有所思。
她是真相中這地方了,無論規模還是店面裝修都非常不錯,就算她們兌下來之後要改動也改不了多少,最多重新漆一下改改顏色,再換換桌椅櫃面樣式,其它的動都不用動。
如果能把芬芳閣這鋪子給兌下來,改頭換面變成她們的生意,那是相當不錯的。
她在京中長大,早聽聞芬芳閣除了這間鋪子之外,還有自己的手工匠人,專門製作胭脂的。所以這裏的胭脂貴就貴在這,因爲它不是上的貨,而是匠人手工調製的,工錢就不少。
但是如果調配出來的東西有問題,那就值得深究了。這個事兒如果是個偶爾事件,或許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有些人就是對某些胭脂會有不適的反應。可偏偏她還聽到那兩個丫鬟說,其實京中被芬芳閣坑害過的人不只她們家小姐一個,還有不少人也中過招兒。
但是就很奇怪,比如說一起買了三盒胭脂,卻偏偏只有一盒會出問題,其它兩盒都是好的。而且那兩盒確實也比別人家賣的同類胭脂要好得多,所以人們還是不願意捨棄芬芳閣,甚至有人乾脆買回來之後先用家裏的丫鬟做試驗,不爛臉的自己用,爛臉的扔掉就是了。
於是,芬芳閣的生意就這麼一直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做了很多年。
迎春以前是侍候老夫人的,接觸不到這些,所以也從來沒關注過。但今天那兩個丫鬟的話可真是爲她打開了新天地的大門,原來一間胭脂鋪還有這麼多門道。
她分析着,如果那兩個丫鬟說得都是真的,那芬芳閣應該就是真貨假貨摻着賣。真貨賣的是招牌,假貨賺的是銀子。
這就噁心了,東西賣那麼貴,還耍這點小聰明,這就是典型的店大欺客。反正名氣已經擺在那了,反正放眼整個上都城都再沒有其它家鋪子比他家的胭脂好,所以就算明知道有假貨,人們也得忍着,也得繼續用着,反正做試驗的奴才有的是。
至於像剛剛那倆丫鬟的主子,八成不是什麼大門大戶,平日裏也不是經常買芬芳閣的胭脂,還沒有摸清楚這裏面的門路。所以買回去自己就用了,結果很不幸,第一盒就爛了臉。
迎春想,其實要是能再開一家比芬芳閣還牛氣的胭脂鋪,把這邊的生意都搶過去也挺過癮的。可那樣就要形成惡性競爭,她們開的鋪子也必須賣得更貴纔行。
坑百姓的事她家小姐肯定不會做,所以競爭不行,那就只能想辦法把這家芬芳閣給掀了老底,然後掃地出門,最終取而代之。
她打定了主意,今晚回去之後就跟二小姐把這個事彙報一下,於是沒再多留,轉身走了。
癆病村摘牌儀式鎮場子的參與者已經確定了下來,除了四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之外,小公主君靈犀也表示會到場。這一下子就有三位皇子兩位公主,足可見朝廷對這件事的重視,也是對這些撿回一條命的百姓的重視。
白鶴染聽說這個消息時太陽都落山了,迎春早就回到府中,將芬芳閣的事情和她講過,她也已經坐在念昔院兒的藥屋裏搓藥丸,一臉的苦色。
怎麼就給自己挖了那麼多坑呢?給各省府癆藥村的藥丸就夠她搓幾天了,偏偏又要給後宮那些妃嬪們做化妝品,她就一個人一雙手,這麼多事怎麼幹得過來?看來不光得培養會武功的手下,還得多點像葛家兄妹那種多才多藝的幫手纔行。
她告訴迎春:“芬芳閣不是養了許多做胭脂的手藝人麼?這幾天打聽打聽,看看是這些手藝人做出來的胭脂本身就有問題,還是芬芳閣的老闆自己偷樑換柱,魚目混珠。如果手藝人沒問題的話,將來就收過來,咱們自己也得用。但如果他們心術不正,絕不留用。千萬不能再讓芬芳閣的敗類混到咱們的隊伍中間,免得一條魚腥了一鍋湯。”
她一邊說一邊搓藥丸,腦子也在不停的轉着,“還有,除了手藝人之外,其它人一個都不能留,不管什麼理由,堅決不留。否則人們會認爲我們的鋪子只是換湯不換藥,折騰來折騰去還是從前的芬芳閣,那樣就很難把人們心裏對芬芳閣的印象給改觀,咱們也落不着好。”
“小姐也覺得兌下芬芳閣這事兒靠譜?”迎春很高興自己的意見能夠被採納。
可她家小姐卻搖了頭,“靠譜是靠譜,但不能是兌,兌是要花銀子的,你家小姐我是個窮人,沒那麼多銀子浪費在兌鋪子上。至於那芬芳閣,搶過來就是。”
“啊?”迎春都懵了,直接用搶的?要不要這麼暴力?搶得來嗎?“小姐什麼意思啊?”
白鶴染告訴她:“意思就是,如果他們憑良心做生意,我絕不會打它一絲一毫的念頭。但如果做的是昧良心的買賣,那你說我爲什麼還要將白花花的銀子送到那些人的手上?回頭再讓他們拿着我給的銀子東山再起,繼續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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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姐的意思是……”
白鶴染笑了笑,“喪良心,是要遭到報應的。不是賣假貨嗎?咱們就配合一下那位小姐,將這個罪行給揭發出來。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人開了那麼大一間鋪子,得到了財富和名氣之後就敢真假摻着賣,真拿顧客當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