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新婚夜用另一種方式激烈地打了一架,陳嬌壓抑半年的怨氣與不甘也隨著那一陣陣潮水般的激蕩退了下去,既然選擇走了這條路,接下來便按照虞敬堯說的那般,他待她好,她就安心地陪他過日子。
萬一虞敬堯對她不好,她再想別的辦法。
虞敬堯前面憋了兩個月,非他不想去找陳嬌,而是放不下臉,昨晚該放的都放了,虞敬堯也就不再委屈自己,清晨天剛濛濛亮,睡醒一覺的新郎官,又將他的小新娘壓住了。
陳嬌體弱,比不上虞敬堯的後勁十足,虞敬堯憐惜她,沒糾纏太久。
事畢,虞敬堯一手摟著陳嬌,一手拿了帕子,幫她擦臉上脖子上的細汗。
他伺候地樂在其中,陳嬌看著那帕子晃來晃去,突然想起一事,手往枕頭底下一摸,抓出昨日她塞進去的那方白色的元帕。元帕是謝氏身邊的嬤嬤準備的,陳嬌看了心煩就給收了起來,可今日謝氏肯定會查驗元帕啊。
將元帕甩到虞敬堯的胸膛,陳嬌不滿地瞪著他。
指望虞敬堯後悔那是不可能的,抓起帕子看了看,虞敬堯笑了,問陳嬌:「屋裡有針沒?」
陳嬌披上中衣下地,找了一根繡花針來。
虞敬堯盤腿而坐,拿起針對著自己左腳的大腳指頭紮了下去。
陳嬌別開眼。
虞敬堯捏著大腳指頭,往白色的元帕上蹭了幾點血。
「像不像?」蹭完了,他還挺得意,舉起帕子讓陳嬌欣賞。
陳嬌懶得理他的不正經,坐在旁邊的梳粧檯前,陳嬌一邊梳頭,一邊低聲問虞敬堯:「你娶我,太太怎麼說的?」昨晚陳嬌就想問清楚的,可虞敬堯像頭驢子似的,根本沒給她問話的機會。
虞敬堯摸了摸鼻子。
陳嬌猜也得猜的道:「太太不贊成是吧?」
虞敬堯往牀上一躺,道:「不贊成我也娶了,這個家我說了算,你不用擔心那些。」
陳嬌歎道:「自古婆媳難相處,我還沒進門太太已經不喜歡我了,往後可怎麼辦。」
虞敬堯不想操心這個,嫌煩,乾脆就不接話。
陳嬌真想將手裡的梳子丟他頭上去,臭男人都一樣,被窩裡說的可好聽了,天一亮就變了個人。
梳了頭,陳嬌喚丫鬟們進來伺候。
謝氏派來的嬤嬤早就在院裡候著了,這時跟了進來,朝虞敬堯、陳嬌行個禮,取了元帕再告辭。
兩刻鐘後,虞敬堯帶著陳嬌去給母親敬茶。
這也是自從陳嬌搬出虞家大宅後,時隔小半年,謝氏再次看見陳嬌。
陳嬌剛醒過來時,原身千里跋涉而來,病態疲憊加起來,氣色能好才怪,乃貨真價實的病西施,如今的陳嬌無病無災,一個人在淮平巷種種花逗逗狗,早就調理地小臉白裡透紅了,再加上昨晚陰陽調和,一身紅妝的陳嬌,只是纖細了點,容貌則明豔動人。
落到謝氏眼裡,就成了陳嬌勾搭他兒子半年、吃香喝辣才養得這麼好的證據了。
廳堂裡都是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沒有外人,謝氏再也不用裝了,沉著臉,不悅地看著陳嬌。
氣氛不對,就連虞敬堯的兩個小外甥、一個外甥女都變乖了,各自待在爹娘面前。
虞敬堯朝大妹妹使了個眼色。
虞家大姑娘馬上笑盈盈地張羅起來:「人都齊了,這就敬茶吧。」
一旁伺候的幾個小丫鬟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先將兩個蒲團擺在了謝氏面前。
虞敬堯、陳嬌並肩跪了下去。
虞敬堯接過茶水,先遞給母親,笑著道:「娘請喝茶。」
謝氏接了,淡淡抿了一口。
等謝氏放下茶盞,雙手重新放在膝蓋上,陳嬌再舉起自己的茶碗,恭聲道:「娘請喝茶。」
叫陳嬌吃苦耐勞她可能無法立即適應,但在各種規矩上,皇宮裡的教習嬤嬤們都挑不出她的錯。甭管心裡怎麼想謝氏,陳嬌禮儀做的很漂亮,而謝氏給她臉色看,陳嬌就不信虞敬堯會高興。夫妻一體,當著兩位姑爺的面,謝氏丟的是虞敬堯的臉。
虞敬堯聽出了陳嬌聲音裡的恭敬,她沒有在這個時候耍小性,婆婆給她臉色她也還回去那樣,虞敬堯還挺欣慰的,可一抬頭,看見母親的冷臉,似乎連兒媳婦的茶都不想喝,虞敬堯的嘴角就抿了起來。
「娘喝茶啊,莫不是看嫂子太美看愣了?」虞家大姑娘再次笑著打圓場。
謝氏這才掃了眼陳嬌,端起茶碗,嘴唇碰都沒碰到茶沿,就把茶水放了下去。
「我們虞家是大戶人家,你既然嫁了過來,從前的小家子氣就得改改了,身為虞家的少奶奶,往後家裡各種應酬都得你主持,規矩疏忽不得,我已經給你請了位嬤嬤,今日起你就跟她學規矩吧。」謝氏取出一只翡翠鐲子,一邊遞給陳嬌一邊道。
陳嬌雙手接過鐲子:「寫母親賜賞,我一定會用心學規矩。」
謝氏點了點頭。
接下來,虞敬堯給陳嬌介紹了一圈親人,主要是兩位姑爺。
陳嬌大大方方的,還給三個孩子送了禮物。
飯後,謝氏讓虞敬堯去陪兩位姑爺。
虞敬堯不太放心新過門的小媳婦,但母親留下陳嬌的理由,他也找不到理由反駁。確實,陳嬌將來要主持各種家宴、招待親朋好友家的女眷,虞敬堯覺得,陳嬌以前跟著杜氏沒學過這些,早些學會便能早日當家。
男人們走後,兩個姑奶奶也領著孩子離開了,謝氏這就派人去請田嬤嬤來教陳嬌規矩。
虞瀾、虞湘都留了下來,一個想看熱鬧,一個是出自關心。
田嬤嬤得了謝氏的提點,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磋磨一番陳嬌了,熟料她教陳嬌走路,陳嬌走得比她還端莊好看,她教陳嬌端茶的姿勢,陳嬌一學就會,面帶微笑,儼然一個大家閨秀。
田嬤嬤心想,這麼下去,陳嬌什麼都迅速上手,根本起不到折磨她的作用啊。
田嬤嬤就故意挑了陳嬌一個錯,讓陳嬌維持曲腿福禮的姿勢站兩刻鐘。
虞湘不願意了,瞪著田嬤嬤問:「嫂子哪裡做的不好了?」
謝氏立即瞪女兒:「閉嘴,你懂什麼?再敢頂嘴,我看你也得重新學次規矩。」
虞湘還想回嘴,忽見廳堂中間曲腿福禮的陳嬌身子一晃,跟著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嫂子!」虞湘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她這一叫,門外候著的幾個丫鬟都好奇地探頭往裡望,其實雙兒、四兒是陳嬌身邊的,雙兒一直跟著陳嬌,那四兒是虞敬堯安排給陳嬌的,陳嬌住在外面,四兒只負責向虞敬堯報告陳嬌有什麼異動,成親之前,虞敬堯則交代四兒、六兒,倘若陳嬌被太太欺負了,她們倆要立即報告他。
如今陳嬌都暈倒了,四兒悄悄往後一退,撒腿朝前院跑去。
虞敬堯正在與兩個姑爺說話,一聽陳嬌暈倒了,虞敬堯臉一黑,丟下客人便大步往後院去了。
他來的太快,後院這邊,雙兒與虞湘剛費力地將昏迷的陳嬌扶起來。
「怎麼回事?」虞敬堯風似的沖進來,看到歪靠在雙兒肩膀的陳嬌,他臉色更難看了。厲聲吩咐劉喜去請郎中,虞敬堯一把將陳嬌抱到自己懷裡,低頭查看。
陳嬌緊緊閉著眼睛,氣色倒還好。
虞湘在旁邊氣憤道:「大哥,田嬤嬤教嫂子行禮,嫂子做的比她還好看,她非說嫂子姿勢不對,罰嫂子保持行禮的姿勢站兩刻鐘,嫂子哪受得了啊!」虞湘見陳嬌的第一面,就深深記住了陳嬌病西施的樣子,即便陳嬌後來能陪她繞半個揚州城也不累了,虞湘依然覺得陳嬌是個弱不禁風的嬌美人。
虞敬堯聞言,抱著陳嬌轉身,一腳就踹在了田嬤嬤身上,怒喝道:「滾!」
田嬤嬤都四十多歲了,挨了這一腳,她又疼,又悔青了腸子,發誓再也不接虞家這破差事了。
踹完田嬤嬤,虞敬堯抱著陳嬌走了,自始至終,一眼都沒看他的母親。
「哪有那麼容易暈倒,分明是裝的!」謝氏咬牙嘀咕道。
「就是,也就哄哄大哥罷了。」虞瀾走到母親旁邊,不甘心地附和。
那邊虞敬堯抱著陳嬌進了內室,不許任何人跟進來。
將陳嬌放到牀上,虞敬堯坐在旁邊,盯著小美人看了會兒,虞敬堯突然伸手,捏住了陳嬌的鼻子。不能呼吸哪行啊,陳嬌沒堅持多久,就「甦醒」了,杏眼茫然地望著虞敬堯:「怎麼了?」
虞敬堯冷笑:「你就裝吧。」
瞞不過他,陳嬌也沒想真瞞,拍開虞敬堯的手,她往裡挪了挪,笑著問道:「既然知道我是裝的,你怎麼沒拆穿我,還踹了人家田嬤嬤一腳?」
虞敬堯沒解釋,看著她問:「不想學規矩?」
陳嬌臉色一變,嗤道:「不是不想學,是不用學,你便是把揚州城所有官太太都請過來,我也能招待的賓主盡歡。」
虞敬堯笑:「口氣倒不小。」
陳嬌往裡一轉:「愛信不信,反正你別指望我再去學什麼規矩。太太對我什麼態度你也都看見了,我跟你醜話說在前頭,她以後再刻意刁難我,刁難一次我就暈一次。」謝氏擺明要折磨她,陳嬌才沒那麼傻,老老實實地忍受。
虞敬堯能不瞭解自己的親娘?
說實話,陳嬌這麼應付母親,虞敬堯還挺喜歡的,不然他要麼眼睜睜看著陳嬌受委屈,要麼就得出面與母親爭執,左右為難。陳嬌夠機靈,就省了他不少事。
「該暈就暈,該讓的時候也得讓,自己別吃虧就行。」虞敬堯趴下來,半壓著她哄道。
陳嬌瞪著他:「我沒讓嗎?敬茶的時候,我說什麼了?」
虞敬堯親她鼻子:「行了行了,知道你受委屈了。」
陳嬌就是委屈,翻出謝氏送她的那只翡翠鐲子往虞敬堯的鼻子上套:「這種水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嫁的是你們家哪個管事。」
謝氏剛拿出鐲子時虞敬堯就看出這只鐲子的寒磣了,母親糊塗,他心裡也不爽,不過,看著陳嬌氣呼呼的小模樣,虞敬堯奇了,奪過鐲子問:「我給你一千兩你都不要,我還以為陳姑娘自詡清高,看不上這等俗物,現在怎麼又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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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哼道:「這跟錢沒關係,那種場合,她送我破鐲子,就是不給我臉面。」
母親有錯,虞敬堯笑著哄媳婦:「娘不給我給,等著,晚上我補你一對兒好的。」
陳嬌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虞敬堯下午出門時,特意去了一趟揚州城最大的首飾鋪子,花了大價錢,將鋪子奉為鎮店之寶的一對兒祖母綠手鐲買了下來。
到了晚上,虞敬堯讓陳嬌閉著眼睛,再慢慢將一對兒鐲子套到了她手腕上。
「睜開吧。」虞敬堯笑道。
陳嬌睜開眼睛,舉起手腕看看,嗯,這鐲子確實挺夠誠意的。
「喜歡嗎?」虞敬堯握住她雪白的手腕,啞聲問。
陳嬌晲了他一眼。
「喜歡就睡吧。」虞敬堯往前一傾,擁著她一起倒了下去。
這一晚,陳嬌手上一直都戴著那對兒鐲子,然後,虞敬堯的背上,也多了幾處鐲子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