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元從縣主府裏出來時,整個人失魂落魄,再也不見當初身爲一朝丞相的威儀風姿。
鳳羽珩讓他去借錢,只有將那一百萬銀子如數歸還才能拿到地契,可是時至今日,讓他到哪裏去借錢?
此時天都黑了,鳳瑾元卻沒有回府,而是抱着撞大運的心態往平日裏與他交好的幾個官員家裏走去,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借錢。
可惜,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敲了五家的門,有三戶壓根就沒給開,還有一戶乾脆告訴他:“我們老爺說了,見誰都行,就是不能見鳳瑾元鳳大人。”
到是最後一戶把他請到了廳裏,那家的大人聽說他是來借錢的,一臉爲難地說:“最近我這裏也緊巴着,但也不能讓鳳大人空手回去。”然後讓下人取了一小包銀子塞到鳳瑾元手裏,很是大方地說:“也別提借不借的了,這些就當是送給鳳大人的,不用還了。”說完,趕緊就讓下人送客。
鳳瑾元出了那家大門,把手裏的小布包打開一看,裏頭是一把碎銀子,掂一掂,最多二十兩。氣得他猛地把那銀子包往大門上一砸,砰地一聲,裏頭立即有人喊道:“愛要不要,不愛就滾蛋!要飯喫還嫌餿!”
鳳瑾元這張老臉實在是沒地方擱了,想就這麼走掉,還不甘心,在縣主府時,天空炸了一聲驚雷,可就是不見下雪。這會兒,天悶得就像要壓下來一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看着那緊閉的大門,咬咬牙,竟是大聲地說了句:“莫要狗眼看人低!別忘了,我們鳳家還有一個濟安縣主!”說完這話,這才悶哼一聲,快步離去。
鳳瑾元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要靠着鳳羽珩來給自己撐面子,他突然發現,鳳家這麼多年找靠山、培養女兒,似乎搞錯了方向。就像老太太下午那會兒醒悟過來的那樣,鳳沉魚不是鳳家的希望,鳳羽珩纔是。那他們這些年……這明顯是抱錯大腿了……
轟!
炸雷又起,這一次終於下了雨,而且還是瓢潑大雨,沒有從小到大的過程,突然一下就像天空打開了一道缺口般,雨水直接被倒了下來,狠狠地拍在鳳瑾元的頭上、身上。
他被雨打得幾乎站不穩,地上冒泡起煙,根本看不清路,只能憑着記憶中的方向感往鳳府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回,終於回府時,門房差點兒都沒認出來他。
大雨驚雷肆虐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都還不見停。
鳳羽珩這一夜都沒怎麼睡,早早的就起了身站到窗前。這種驚雷讓她有些心驚,她一下就想到了當初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也是被一聲驚雷炸醒。就像現在這樣的雷聲,一聲比一聲大,將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炸到了大順,炸到了玄天冥的面前。
忘川頂着雨推門進來,風把雨水都吹到屋子裏面,嚇得她趕緊回身又把門給關好。
“小姐。”忘川用蓑衣護着食盒,“班走說小姐天還沒亮就在窗邊站着,奴婢就煮了些清粥,小姐先喫點兒暖合暖合。”
鳳羽珩其實並不餓,但有些冷卻是真的,她問忘川:“是不是下完這場雨,天也就該涼下來了?”
忘川搖頭,“大順京城的天氣,怎麼也要八月才能見涼,怕是還要熱上幾天呢。”
“我瞧着這雨不像很快就能停下來的樣子,搞不好也要下上幾天。”鳳羽珩喝了一口粥,又問道:“你說如果明天還是這麼個下法,法場會不會暫緩行刑?以前有沒有這種先例?”
忘川點頭,“有,以前如遇到太惡劣的天氣,行刑會延期。不過小姐放心,殿下說了,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鳳沉魚也不會多留一刻。”
鳳羽珩把粥喝完,外頭的雨似乎小了一點,她吩咐忘川,“備車,叫上九殿下,咱們到皇宮的山牢裏去看看那幾個千周人。”
忘川看了看外頭的天氣,有些爲難,卻也知道千周的事不能再拖,便點了點頭,端着托盤出去了。
幾人趕了個大早出府,比大臣們上朝都還要早。玄天冥被鳳羽珩從被窩裏挖出來時,哭的心都有了,他本想耍個賴把這死丫頭摟被窩裏再睡一覺,可是鳳羽珩說了:“咱們去山牢裏看看那幾個千周人,然後還要想想對策,千周那頭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
有正事在再,玄天冥也不好再睡,只得起牀,洗漱完畢匆匆的跟着鳳羽珩出了府門。
兩人坐着玄天冥的宮車,頂着狂風暴雨,一路往皇宮奔了去。
鳳羽珩坐在車裏,不免心驚地道:“你說,這宮車會不會漏雨?”
玄天冥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本王這宮車要是還能漏雨,怕是你縣主府的房子都得漏雨了。”
好吧,她姑且相信他,至少來的這一路真的沒有漏雨。
可宮車沒有漏雨,卻並不代表所有的地方都不漏,比如說皇宮裏那座山牢。鳳羽珩一進去就蒙了,裏頭一汪一汪的積水,幾乎都沒處下腳,守牢的兵將支了幾個棚子躲在裏面,可牢房那邊傳來的嘀嗒水聲還是能讓人不用看就可以想像得到環境有多麼惡劣。
鳳羽珩是被玄天冥給背進去的,她不停地強調:“並不是我嬌情,也不是怕髒,我只是今天穿的鞋子和裙子都不合適。”
玄天冥斜了她一眼:“別裝了。”
“我沒裝,我是說真的。”某人嘴硬,但待她低頭看了眼玄天冥的鞋子時,便閉嘴了。一個皇子穿着最好的鞋子把她背在背上,自己踩在髒水裏,人家都沒說什麼,她還裝啥?
好在關那幾個千周人的地方很快就到了,玄天冥把她放在牢房邊上搭起的棚子裏,再指着牢裏頭的人問守衛:“怎麼都這個德行了?”
鳳羽珩也往裏面去瞅,正對着她的這間牢房裏關的是封坤,那人雖然是個侏儒,但因有功夫在身,精神頭兒還是不錯的。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趴在積水裏,身上的衣裳破得幾乎快遮不住體,露在外頭的皮膚似乎是生了什麼東西,有的地方已經潰爛,有的地方也變了顏色。
她皺了皺眉,又轉頭去往另外幾個牢房裏頭看,男人就不說了,跟封坤幾乎沒什麼兩樣,她往前走了幾步去看康頤。就見康頤靠在山體上,空洞的睜半睜着,衣裳也沒了本來的顏色,鞋子全溼,整個牢房地勢有些低,全都是水,她就直接坐在水裏,似乎已經習慣,什麼反應都沒有。
牢裏有一股酸臭味,不用想也知道,人都這樣了,喫喝拉撒肯定都在裏面。她身下的積水裏指不定都有什麼,就不能細想,越想越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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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好心提醒她:“縣主別太往前走了,髒得很。皇上吩咐了,這些人砍頭就太便宜了,膽敢在大順皇宮行刺,就該多遭點子罪。”
鳳羽珩點點頭,沒說什麼。天武說得沒錯,行刺重罪,千刀萬剮都是理所當然的。
她偏過頭跟玄天冥說:“往千周的信早就送出去了,但路程太遠,現在肯定還沒到。這事兒拖不了多久,咱們得想個兩全的法子。”
玄天冥說:“眼下不是跟千周動手的最佳時機,千周國力雖小,但常年被冰雪覆蓋着,他們的將士早都習慣了,但大順人不行。這次行動勢必要將那小國一舉拿下,咱們必須得做萬全的準備,至少,要新鋼兵器全部打製出來,這樣方可最大限度地縮短戰期。”
鳳羽珩同意他的說法,自顧地算了算,又道:“鍊鋼制器,最少也得半年以上,咱們一定要想個辦法再拖半年,這幾人的消息絕不能傳到千周去。可是他們就一直留在大順不回去,千周國君一定會起疑的……”
二人有些犯難,玄天冥拉了她一把:“走吧,這裏沒什麼看的,這幾人最多活不過五日,咱們再好好打算。”
他將媳婦兒又背了出去,山牢的門關上時,裏頭有將士說:“都說九殿下怕媳婦兒,看來是真的啊!”
大雨就這麼一直下着,直到玄天冥到縣主府去蹭了飯,再離開,雨依然未停。
鳳羽珩在窗邊坐着,也不說話,就一直往外看。好在這頭是順風,再加上外頭還有個長廊隔着,即便窗子推開也不會有雨吹進來。她就這麼從下午坐到晚上,晚飯都是在窗邊喫的。
黃泉實在忍不住,就問她:“小姐爲何一直在看雨?”
鳳羽珩指着窗外天空,“你看,這雨從昨天夜裏一直下到現在,勢也不見小,雹子都下了兩輪,可是天卻依然不肯放晴。”
黃泉忘川二人往外去瞅,可不是麼,下了這麼久的雨,按說早就該下透了,可是現在的天就像鳳羽珩說的那樣,依然陰沉,一點都沒有晴朗的意思。
忘川有些擔憂,“這得下到什麼時候啊?我聽說外省很多地方都遭了災,怕是這場雨會讓災情更加嚴重。”
鳳羽珩輕嘆了聲,“該來的擋不住,向來暴雨總會伴着山洪,但願京郊大營那邊不要出事纔好。”
這一夜又是聽着暴風雨聲驚心渡過,次日,人醒,雨仍未停。而就在今日,鳳沉魚受刑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