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夜色如墨,田間的蠶蔟正發出吱吱叫聲,天幕下的雪風掩映在大片大片櫆桐樹的隱濃中,洋洋灑灑,荒蕪滿天。
寂靜的村子裏家家戶戶兩旁點起燈籠,像是爲迷失路途的人指引。
屋外的農婦人正在忙着炊煙,忙的得腳不沾地,沒看着孩童,一把推開屋檐門,一陣雪風吹過,凍得牀上的女人渾身一哆嗦,手臂動了一下,頓時疼的連氣都幾乎斷了,昏暗中摸到綁在自己手上的布塊。
“娘,娘你快來!這個姐姐醒了!”一名穿着灰撲撲的棉襖孩童邁着短笨的腿着急的往外跑。
徐芷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被白色布條包裹着,動一下都疼,想是斷了,右手臂上盡是擦傷,身上穿着的灰色布衣。
衣服被人換了…
徐芷慌亂地緊了緊自己的衣服,渾身哪哪都疼,不會是被人賣掉了吧,這古代也有人販賣婦女的…
當時掉落懸崖邊的時候記得是…蕭玉!蕭玉在哪?她在這蕭玉不會沒被人發現或者是被豺狼虎豹叼走了吧?
“妹子,你醒啦,可有哪裏不適?”
徐芷聞言,擡起頭來,穿着粗布衣的農婦人樣子憨厚,可親的笑容,比她大不了幾個年頭,端着碗走進來,身後還探出個小腦袋,怯怯地盯着她看。
徐芷忙問道:“大嫂,和我一起的男子不知您有沒有見到?他…”
“他啊,是你的情郎吧,在隔壁屋裏呢。”徐芷頓時鬆了一口氣,蕭玉沒死,聽到情郎這兩個字惹得徐芷紅了臉,還未來得及解釋,婦人又接着說:“他傷得比較嚴重,俺們村子大夫看過了,外傷比較嚴重但是不需擔心,多養幾天就好了,俺相公是上山打獵時發現你們的,就給撿了回來。”
“大嫂,我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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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過你身上的傷也不少呢,也要多多休息。”徐芷接過農婦遞給她的湯藥慢慢喝着,隨後點點頭。
農婦看着徐芷這嬌俏的模樣,以爲她是哪位管家小姐,順勢坐在牀沿上,說:“妹子,你們爲何會在那山岩上?有何想不開的?”
徐芷小臉幾乎都埋進碗裏,這件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被人知道她和蕭玉被人追殺,到時候若是被傳出去招來歹人,定會害了這戶人家。
頓時淚眼婆婆,哽咽道:“嫂子,你是不知道,我本名喚唐寧,和我一起的男子名喚祁玉,我們兩家原本是世交,自小與祁家有婚約,可謂是青梅竹馬,但祁家沒落,我娘又去得早,我爹要與祁家解除婚約,逼我另嫁他人,我豈能願意,我和他兩情相悅,不願委身於他人,只得—-”話不宜說得太多,這就足夠了,剩下的不必說得太過。
徐芷說着真擠出了幾滴淚水,自己編的這段話簡直聞者傷心,見着流淚啊,那大嫂已經兩眼淚光,同情的看着她,安慰她就在這先住下,其他的不要想,先把傷養好。
心裏有點覺得對不起這人家,真誠待人,徐芷卻不得已要隱瞞,也不知道蕭玉怎麼樣了。
披着件外衣,一瘸一拐地推開隔壁屋的房門,牀上的人還未醒,血腥味一陣襲來,徐芷摸索的向靠近,慢慢在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
他嘴脣很薄,沒有血色,身上纏滿繃帶,被淡淡的血跡浸溼,臉上有幾道不深不淺的小傷口,徐芷心裏哭笑道若是破相了看誰還會要你。
聽撿他們回來那大哥說,看見他們的時候,蕭玉是護着她被壓在身-下,山岩上大多都是碎石,鋒利得很,蕭玉傷得這麼重是幫她擋了大半。
不是要她死嗎,爲什麼還要保護她,若非爲了水靈之鑰,她還會活着嗎。
“你在想什麼?”
徐芷嚇了一跳,見牀上的人已經睜開眼。
“你醒啦,你先別亂動,大夫說你傷得嚴重,要好好休息。”徐芷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動作。
蕭玉沒動,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小臉淤青,左手上纏着繃帶,黑溜溜的眼珠裏有他的模樣,他很想問爲什麼當時沒走,拿起劍的手明明顫抖得不行,手無縛雞之力還依舊想保護他,不是很怕死嗎,她當時堅韌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原來她也還會露出這副模樣,逆來順受慣了,野貓也開始露出了爪牙。
他們昏迷已有兩日了,蕭玉身上的傷都是獵戶大哥代勞,眼下徐芷醒了,就讓他們小兩口自己弄了。
小兩口?
蕭玉正饒有意味的看着她等她解釋,徐芷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把她編的瞎話都告訴了他,沒等來蕭玉的怒火,反倒是一陣輕笑。
徐芷拿着金創藥紅着臉褪下蕭玉的裏衣。
解開繃帶,傷口映入眼簾,整個背部血肉模糊,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傷…
徐芷怔怔地捏着手中的藥瓶,將其放在邊上道:“我毛手毛腳的,怕會傷了你,還是讓獵戶大哥來吧。”
“很容易,哪裏開皮見肉,就往哪裏撒。”
說着,不等她回神,他已經把那藥瓶重新塞回了她的手裏,直身低頭咬住衣袖,側身扶着自己趴下來,把那血肉模糊的背脊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口中含糊地吐了一個字:“來。”
徐芷將乾淨的裏衣放在一邊,他皺了皺眉,卻沒有吭聲。
等了好久,背上終於傳來了意料之中的劇痛,伴着一陣雪刀割膚般的寒意,逼出了他額頭,脖頸,腰腹處的冷汗。儘管他竭力控制,還是抑不住骨節齟齬,血肉顫抖。
徐芷看着他抓在薄被上指節發白的手指,知他此時痛極,一時舉着玉瓶,六神無主。
“疼….嗎?”
他沒有出聲,只搖了搖頭。
徐芷沒有辦法,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趴下來,試着口勁兒,輕輕的地朝着他的傷口處呼氣兒。
年輕而破碎的皮膚上,漸漸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徐芷這輩子見過很多世家貴族酒醉後放浪赤果果/露的身子,卻從沒見過這樣一副慘烈堅硬,隱忍一切風霜勃烈的脛骨。
“可好些。”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吐出口中的衣袖,從新盤膝坐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