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易深坐在那裏,臉上的神情始終平靜的過分,淡薄的視線因爲水碧的話而擡起,落在那根潔白的翎羽上,眉宇間的深沉不改,聲線很沉,“水碧郡主可能沒打聽清楚,陸某雖尚未娶妻,但早已有了意中人,且這輩子非她不娶,若是娶不到她,陸某情願孤身到老,也不會退而求其次求娶別的女子,郡主美意,陸某無福消受。”
他沒把皮球繼續踢回給伽塵幾人,但言辭中拒絕的意味已足夠深刻,甚至把孤身到老,退而求其次這種足夠傷人自尊的話都搬了出來,可見是一點都沒打算給水碧遐想的機會。
水碧一怔,眼睫因爲他的話而輕顫,身體僵硬在了那裏,垂在身側的指尖不自主的蜷緊。
可能她沒想過,陸易深會當衆拒絕她。
他拒絕了她,不單單只是拒絕了她的示愛,從政治層面上講,更是拒絕了基山對皇室的示好,也打了塔克爾的臉面。
她不信陸先生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爲什麼還要拒絕她?
她想問,可男人眼睛裏的疏淡和距離感過於明顯,清雋的臉上是波瀾不驚的冷漠,讓她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愣是不敢問出來。
可到底水碧還只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被當衆落了這麼大一個臉,眼睛裏還是泛起了紅意。
塔克爾臉色已經很不好看,將手裏的酒杯重重放下,“陸先生這話未免欠妥,水碧郡主金枝玉葉,願意帶着邊疆的誠意來到皇城,陸先生也算是我皇室中人,心中若存大義,當不被兒女私情所累,自該接受水碧郡主的誠意,成全這一段佳話。”
這頂高帽子戴的可太高了,讓蘇橙差點急火攻心,沒剋制住。
塔克爾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把陸易深推上道德制高點,蘇橙是皇室公主,一身榮辱皆與皇室息息相關,陸易深若心裏有蘇橙,自該把皇室安危放在眼裏,那麼就不應該拒絕水碧的求愛。
算盤打的嘩嘩響,不僅算計親兒子,又把她和陸易深也算計上了,蘇橙此刻心裏只有“無恥至極”四個字形容塔克爾。
她知道陸易深絕不會向塔克爾妥協,可這種被親生父親時刻算計着拆散自己姻緣的感覺真的太不爽了,一個薄鶴眠已經夠讓她頭疼,陸易深那裏還在源源不斷被塞女人。
她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只是想和陸易深好好廝守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爲什麼就這麼難呢。
心底裏頃刻間就積蓄起深重的負面情緒,像是海上的颶風般,一瞬席捲了她所有的神經和感官。
那恨不得將塔克爾套上麻袋狠狠揍一頓的怒意無處宣泄,她努力忍着,卻憋到身體都在難受,就拿起桌上始終未飲一口的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
然後覺得喉嚨裏的躁怒仍舊未能緩解,小臂拿起面前的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一飲而盡。
薄鶴眠看到的時候,她已經怒氣衝衝的兩杯酒下肚了。
沒來得及阻止。
他知她酒量淺薄,在外頭幾乎從不飲酒,在她伸手準備去倒第三杯的時候,伸出手阻止了她,將她面前的酒杯拿走,換成了清水。
“這點困頓算什麼,男人身在高位,這樣的事便是家常便飯,陸易深從前不也是如此,難道你還不曾習慣。目前他的軍工集團雖說起步很快,但若要和基山硬碰硬,會很吃力,就算他真的迫於現實接受那位郡主,也是出於大局考慮,你若是真的愛他,難道不該懂事點,學着理解他?”
蘇橙一怔。
兩杯酒下去,腦子裏有些遲鈍。
隱隱聽明白薄鶴眠是在訓自己。
女孩漂亮的眼尾被酒精洇染的有些發紅,一雙烏黑溼漉的桃花眼委屈的看着對面面色沉厲的男人,幾秒後,又收回視線,望着薄鶴眠,忽而霧氣濛濛。
薄鶴眠被她這樣的眼神看的心頭一軟,心臟不受控制的亂跳了好幾下。
轉開目光,不想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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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自己陷的更深。
蘇橙後知後覺的回過味,消化完薄鶴眠的意思,心裏更加的難過了,眼睛裏的淚意快要掩藏不住,小手緊緊攥着那只骨瓷杯,“他纔不會娶別人,我那麼小氣,他要是敢娶別人,我,我就再也不給他生孩子了……”?
她承認,她膽小,她軟弱,她自卑,縱然她如今已是公主,可跟陸易深這樣的男人比起來,終究是她在仰望他,除了牀榻上那點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本事,可以永遠留住這個美好的像神邸一般的男人。
“他纔不會娶,不會……”
腦子裏暈暈乎乎,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小腦袋抵着手肘,微微閉上了眼。
覺得自己好難過,又覺得自己好睏。
她酒量怎麼那麼差,她明明應該衝上去,把那個什麼郡主拉下來,告訴全世界,她纔是陸易深的女人,他們連孩子都生了兩個了,那什麼郡主不許打她老公的主意……
可是……
小腦袋徹底砸到桌面之前,一只溫熱的大手忽而伸過來,避免了她腦袋被砸青的悲劇,然後她聽見薄鶴眠輕聲的一聲嘆息,她還沒反應過來,腰間好像就擱上來另一只男人的手,將她輕輕一帶,她整個人就跌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懷抱。
那陌生懷抱的陌生氣息讓她心頭一驚,眼皮卻沉重的實在掀不開,小手本能的抗拒着,“不要不要……你不要抱我……我老公要生氣……”
“乖。”薄鶴眠撫了撫她的後腦,很剋制的沒對她做什麼親密的舉動,就只是抱着她讓她的身子有個依靠,沒讓她徹底睡到地上去,“不用把我當人,靠着我睡就好。”
蘇橙腦子實在是太暈了,這一秒覺得好像抱着她的是個男人,知道這樣並不合適,下一秒就覺得,自己是睡在一團雲霧裏,那句“不用把我當人”在她潛意識裏被誇大化,就覺得自己靠着的可能真不是個人,睏意洶涌着席捲而來,讓她腦袋一歪,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薄鶴眠輕聲嘆息,大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小腦袋,明明不想讓自己淪陷,可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摟住了她纖細的脊背,將她抱緊,讓她在自己懷裏尋了個舒服的睡姿,輕拍着,輕哄着。
那些坐在薄鶴眠和蘇橙附近的女眷們無比羨慕的看着這一幕。
但因爲薄鶴眠是教主,身份過於尊貴,她們只敢看着,不敢出聲議論。
而另一邊,在看着女孩醉倒在薄鶴眠懷裏的那一刻,陸易深眼皮猛跳,清冷的眸色愈發的暗沉,手背上的青筋都壓抑的暴凸了起來。
所有的耐性亦在這一瞬間跟着消耗殆盡。
“話已經說的很清楚,首領既然執意要給陸某出難題,陸某的態度放在這裏,水碧郡主的心意無論如何都與陸某無關,更何況郡主身份尊貴,陸某不過一介布衣,這種話,還請首領和郡主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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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爾差點吐血身亡。
陸易深拒絕的還能再不走心一點?!
什麼身份尊貴,什麼一介布衣,若他陸易深真在乎身份懸殊這一層,他能追着蘇橙不放手?
水碧身份再尊貴,也不過一個郡主,能尊貴的過皇室公主?!
簡直扯淡。
再一次被無情拒絕,儘管水碧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眼神裏的紅意還是十分明顯,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抖了又抖,不甘的看着眼前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沉穩氣質的男人,“陸先生,您都沒有了解過我,就拒絕我,未免太過武斷,我……”
“郡主,還請自重。”
陸易深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本就清冽的神情愈發的淡漠,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身冷冽的氣勢隨着他起身的動作凌厲到逼人,莫名就讓人覺得望而生畏。
薄鶴眠太陽穴亦是跳了一跳。
哪怕隔着數米遠的距離,他同樣感受到了來自對面男人凜冽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