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氏聽講經講了一個時辰,主持大師親自將他們送到了山門口,一家人與大師告別,坐上了富察府的雙馬車駕,回去了。
傅恆的馬才剛剛在富察府門前停下,門房的老劉就急匆匆的衝出來替他牽馬,說道:
「哎喲,九爺您這是去哪兒了。老爺都讓人把家裡翻遍了,叫咱們一見著您就讓您去書房。」
傅恆對老劉的話似乎沒感到太意外,反而是走下馬車的李氏和佟婉柔比較驚奇,李氏對傅恆說道:
「你和你阿瑪還沒談完你就溜出來跟咱們去白馬寺啦?」
「……」
傅恒看了一眼佟婉柔,然後也不回答李氏,就對老劉說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
老劉卻不依不饒:「不行,九爺,老爺說了,讓見著您就讓您立刻去!」
傅恒仍舊一臉不願,佟婉柔見老劉是真的著急,想來也是被公爹逼得急了才會這樣,雖然不知道公爹與相公說了什麽,讓相公對他這般反感,連書房都不願去了,但佟婉柔知道,不管相公願不願意去,他最後都會去的,因爲他也不是個不顧全 局的人,估計也就是想稍微拖一拖時間。
便出聲說道:「相公,既然公爹都說了,你就別耽擱了……」
傅恒對她撒嬌似的撅了撅嘴,然後才不情不願的跟著老劉往書房走去。
李氏看著兒子的背影,不禁搖頭:「這孩子也就能聽你的話了,真是越大越不聽話。」
佟婉柔看著李氏笑了笑,然後便主動扶著她往裡走去,路上佟婉柔不禁問道:
「不知公爹想要跟相公商量什麼事情,怎會這樣著急的。」
李氏微微嘆了口氣:「他找恆兒還能商量什麼事。你外祖檢舉九門提督有功,如今被皇上强留在了京城,一下子從江南道御史升成了吏部侍郎,五品官兒變成二品,皇上這般重用漢臣,在朝廷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你公爹定是要恒兒將御前伺候的事兒告訴他。」
佟婉柔訝然:「外祖竟升了做二品官嗎?太好了。」
李氏笑得有些苦澀:「好是好,就是遲了些。誰也沒想到當今皇上年紀輕輕的,卻敢重用一個被外界總是傳言爲迂腐的老頭子,更別說他還是個漢臣,現在誰都在猜測,你外祖什麽時候觸怒聖顔,被貶回鄉種地去呢。」
佟婉柔被李氏說的笑了出來,說道:「既然升上去了,斷然沒有再貶的道理。只不過,御前的事兒,相公怕是不太好說吧。」
她在宮裡待過所以她知道,御前當差看著羨煞旁人,日日面見聖顔,比常人要多很多機會立下功勛,可 ,殊不知却是伴君如伴虎,你根本不知道,萬歲爺今兒的心情好不好,有沒有誰會得罪了萬歲爺,然後被殃及池魚……如今相公在御前當差,若是真有什麽事情泄露出來,那怕是官道兒也就到頭了。
怪不得相公會趁機溜出府去,因爲他是真的爲難了。
回到小院之後,李氏便去了佛堂,佟婉柔也回到了房間,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正坐在鏡子前梳頭,房門便被人打開了。
探出頭去一看,是傅恒,她就也沒多加遮掩,依舊穿著單薄的綉花中衣坐在香檀木製成的梳妝台前。
「爹倒肯放你回來?不是又是偷跑的吧?」
佟婉柔將濕漉漉的頭髮抓在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口中不禁打趣道。
傅恒走到她身後,自然而然的接過了她手裡的梳子,用脚尖勾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替佟婉柔仔仔細細的梳起了頭髮,然後才開聲回答她的問題:
「我跑什麼呀?他在我身上問不出什麽,硬把我留著也不是辦法啊。」
佟婉柔回頭對他笑了笑,她就知道相公是個守分寸的。
「有些事情是真不能說,只要說了,那就是錯了,而有些錯却是絲毫都不能範的。」
「……」傅恒聽了佟婉柔的話,不禁停下了替她梳頭的動作,將她整個人轉了過來,伸手在她的下巴上刮了一記,勾唇笑道:
「進宮磨練了一個月,說話都不一樣,到底是去做掌事姑姑的,一開口就叫人不得不信服,佩服佩服啊。」
佟婉柔看著他眼中的狡黠,不禁在他肩頭锤了一記,沒好氣的就要去奪傅恒手中的梳子,却被傅恒先一步閃開了,佟婉柔一個重心不穩,就跌進了傅恒的懷抱,這才意識到自己掉入了某人的陷阱,想要掙扎,却是晚了。
傅恒將她鎖在懷中,就那麽細細的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頰,不是發出感嘆:
「唉,十多日不見,我的娘子怎麽又瘦了些。看著爲夫好心疼啊。」
佟婉柔被他唱做俱佳的表演逗得笑出了聲:「你不也瘦了好多嘛。咱們這叫夫唱婦隨。」
傅恆與她相視而笑,對佟婉柔的形容很是讚嘆:「說的不錯,夫唱婦隨。嗯……那爲夫接下來要去休息了,娘子可願一同前往?」
佟婉柔對他瞥去了勾魂一眼,刻意貼近他的唇說道:「為妻自當追從。」
「……」
這樣妖嬈的佟婉柔,傅恒是從未見過的,終於把持不住一把將佟婉柔橫抱而起,輕咬了一口她柔軟的唇瓣,在她耳旁輕吟:
「小妖精,看我怎麼整治你。」
兩人重重的倒入了床榻,床頭的帳幔被快速放下,不多會兒,便傳來一陣陣低吟,妖嬈了這個黑夜,嫵媚了那個黎明。
第二天,這對筋疲力盡的小夫妻倆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肯起來,這可是他們成親一來,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兒。
李氏擺好了早飯,派人在房門外盯了好幾回,都不見他們開門,身爲過來人的她自然知曉這其中緣由,便只得搖了搖頭,無奈的撤回了人。
兩人起來後,李氏於是又想給他們做午飯吃,誰知道,傅恒却又對她說:
「外祖約了我今日去驛站吃飯,讓我把媳婦兒也帶去,您要不也一起去?」
李氏蹙眉不解:「你外祖何時約你的?」
傅恒聳肩回答:「有一回在宮裡遇見了,他就約了呀。我之前忘記跟您說了。」
「……」
面對傅恒的嬉笑,李氏一臉想揍他的神情,但最後還是沒下得去手,傅恒沒有被打,又笑嘻嘻的凑了上來,對李氏說道:
「要不您跟我們一起去。外祖那兒可不差您一雙筷子。」
李氏的眼中閃爍著’我十分想去’的光芒,可是却在稍縱即逝的欣喜之後就恢復了冷靜,搖頭道:
「算了,你外祖如今風頭正盛,讓你阿瑪正擔心著呢,我若現在去見你外祖,指不定會被你阿瑪怎麽誤會了。」李氏說完之後,便遺憾的嘆了口氣,對傅恒和佟婉柔說道:「你們去好了。我就在家裡守著,正下午五姨娘約了我打葉子牌,橫竪也有事做。」
傅恒和佟婉柔對視一眼,便就牽手走出了院子。坐上了福祿早就牽好了守在門邊的馬,兩人共乘一騎,往驛站走去。
行走間,佟婉柔不禁問傅恆道:
「相公,這五姨娘最近跟咱娘是否走的太近乎了些?」
傅恒在她發頂上蹭了蹭,鼻尖嗅著她的清香,說道:
「近乎些也沒什麽,五姨娘在府裡也好些年了,一直很安分,掀不起什麽大浪的。許是最近瞧著娘在府裡的地位上漲,她上趕著要來貼一貼吧。」
「……」
聽了傅恒的解釋,佟婉柔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畢竟五姨娘只是跟婆婆走的近,又沒有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兒,她的擔心完全就是多餘的。
兩人騎著馬來到了驛站找李錚,雖然李錚剛剛被封做了吏部侍郎,可是宅邸還未落實,就還是先住在驛站之中。
驛站的官差告訴他,李大人今天一早就隨同朋友出門了,讓他們給前來找他的人傳個話,說是聚會地點變爲了郊外十里亭,讓你們去買兩斤花雕,五斤牛肉,五斤羊肉,蔬菜瓜果點心若幹,一起帶著去。
傅恒和佟婉柔不禁對這外祖不按常理出牌的架勢絕倒,傅恒也不禁開口抱怨:
「嘿,這老頭兒忒過分了,這不耍孫子玩兒呢嗎?」
佟婉柔盯著他看了好久,才對傅恒冷冷的說道:
「老爺子可不就是在耍著孫子玩兒嗎?」
「……」
傅恒摸摸鼻頭,夾私報怨般捏了捏佟婉柔的臉頰,這才抱著她的腰,將她又抱上了馬背,然後自己才翻身坐了上去。
想起外祖交代要帶東西去郊外,兩人又無奈的回到了城裡,買了外祖要求的東西,才策馬去了郊外。
比起傅恒的埋怨,佟婉柔倒是覺得很新鮮,別說她從來沒有去郊外赴過約,更加別提是在郊外野地上吃東西了,那定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
再加上今日陽光正好,凉風送爽,若是能尋一幽然竹林,鋪上一塊綢布,放置美酒瓜果菜肴若幹,與相愛之人,與親人共飲共食,那畫面,只是想想都覺得美好。
這種即時享樂的雀躍心情,讓佟婉柔就連下傍晚就要回到宮裡的失落都蓋了去,滿心期盼著她和相公的第一次郊外之旅。
第41章
郊外十里亭也算是京城著名的一個景點,成名的緣由是傳說當年有個亡國之君在這裡刎頸自盡。
十里亭便是被那後人修繕過,不過年代久遠,無從考據了。
傅恒與佟婉柔還未走近,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坐欄之上對他們揮手的白髮老頭兒。
李錚登高望遠,似乎爲了盼他們,把脖子都給盼長了。
傅恒勒緊了繮繩,自己率先翻身下馬,然後才伸手將佟婉柔也抱下了馬,佟婉柔站定之後,將衣衫拉平了一番,便趕忙來到李錚面前,對他福身行禮,李錚笑得合不攏嘴: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讓恒兒將你也叫出來,你可千萬別怪我老頭子失禮啊。」
佟婉柔溫婉一笑:「外祖多慮了,婉柔能與相公一同前來,是婉柔之幸。」
李錚對她點點頭,然後才迎上了拴馬完,拎著大包小包走過來的傅恒,說道:
「你這小子貪睡是不?讓你到驛站吃飯,你就真是到了飯點才去啊?」
傅恒將手裡的東西全送到了李錚手上,也不客氣的說道:「這事兒難道還怪我不成?說好了在驛站吃飯的,如今却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兒,我還不樂意呢。」
李錚聽了傅恒對他精心選擇地面的評價,頓時就怒了:「嘿,什麼叫鳥不拉屎?那邊的青草地,這邊的小樹林,處處是景 不懂可別瞎說啊。」
轉臉兒便對著十里亭內叫了一聲:「憋在裡頭乾什麼呢。別捯飭你那些書了,它們又不長脚,跑不了的。」
傅恆和佟婉柔對視一眼,亭子裡還有誰?
隨著李錚的話音剛落,從亭子裡就跑出來一個衣著十分樸素,甚至到了艱苦地步的書生,辮子頭梳在腦後,臉也黑黑的,傅恒和佟婉柔對視一眼,只覺得這人眼熟,喲,可不就是那日他們在白馬寺遇見的那個書生嗎?
「在下紀昀。」
傅恒指著他看了看李錚,只見李錚就拍了拍紀昀的肩頭,說道:
「這是我關門弟子,河間來的才子,那一手字寫的無人能及,一手文章寫的曠古碩金。」
傅恆驚訝的看著他們:「弟子?外祖您不是在說笑吧,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您收過弟子啊?」
李錚看著紀昀傻傻一笑,然後就招呼著衆人入了亭子,紀昀在早先就將亭子裡收拾乾淨了,一張陳年石桌上也細心地鋪了一層極其普通的藍布,佟婉柔主動上前替一幫大老爺們兒打點碗筷。
其實大部分的東西傅恒都買齊了,李錚又從一旁的包袱裡拿出了幾隻白麵兒饅頭,一行人就著牛肉羊肉喝著酒,吃著白麵饅頭,扯起了山海經。
飯後,李錚喝得有些微醺,提議說要一人寫一副字,比比功力,順便讓傅恆他們見識一下紀昀的實力。
說罷就擺開了墨,叫紀昀當場寫了一副字,下筆有神,剛勁有力,字體中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這人字體別具一格,却都不失端正,說明他也是一個如外祖這般,敢於面對不公,敢於直諫的風骨文人。
難怪外祖李錚會對他這般看重,傅恒見了紀昀的字體,也爲之一動,表面上却不動聲色的說:
「這字體挺好,卻也不是極好。」
李錚知道傅恆雖說才學不錯,但字卻未必自成一絕,當即揚眉奇道:「哦?難不成我們傅恆公子也要來露一手?」
傅恒將紀昀的字遞還給他,只見這青年始終都是保持笑眯眯的,對傅恒的話毫不介意,傅恒對他又說道:
「我說你的字不是極好,你怎麼沒反應?」
紀昀對他無謂一笑:「在下該有什麼反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都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
傅恒對他的豁達很是贊賞,李錚上來就拍了拍傅恒的肩膀,說道:「你說人家的字不好,你倒是寫一副啊。」
傅恒目光一動,就將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偷看紀昀字迹的佟婉柔身上,李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問道:「你是想讓孫媳婦兒給你磨墨?什麽時候了,還講究那紅袖添香的風雅?」
「……」傅恒對李錚神秘一笑,然後走到了佟婉柔身邊,推著她的後背,强行將她按坐下來,說道:
「我不寫,我娘子寫。我替她磨墨。」
「……」
在場的人都傻楞楞的看著他,傅恒對他們笑了笑,然後便真的彎下了身 ,替佟婉柔磨好了墨,將一根毛筆塞入她的手中。
佟婉柔被趕鴨子上架,拿著筆看著傅恆,卻是遲遲不動,傅恆在她耳邊輕言道:
「就寫段心經吧。」
「……」
佟婉柔不知傅恒想幹什麽,雖說她對自己的字頗有自信,可是,先前看了那紀先生的,當真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就算她真的將字寫出來,却也未必能領先於那位先生。
可是,看自家相公這般興致高昂,她又不忍掃了她的興,算了,凡事不可求全勝,姑且一試却也無妨。
當即便按照在家裡的套路,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先開始的時候,李錚還不怎麼看好,以為是外孫想與他的弟子開個玩笑,可是,當佟婉柔寫下來半張紙後,饒是對字體挑剔的他也不禁湊過去仔細觀看起來。
佟婉柔伏案細寫,三個大男人就那樣站在她身後觀望。
那紀昀像是比李錚還要愛字成痴,爲了看的更清楚,竟然毫不介意的在佟婉柔對面跪了下來,隻爲了凑的更近些。
一篇心經寫下來,佟婉柔將筆擱在硯台之上,兩隻素手拿起紙張放在唇下吹了一吹,然後才交給了傅恒,傅恒見狀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字如其人,人如其字,美。」
說著便將紙交給了一旁的李錚,李錚看過之後,拿著紙張納悶的對佟婉柔問道:
「你是否在東林書院寫過字?」
這話問出,佟婉柔還未反應過來,只聽一旁的紀昀也恍然大悟的說道:
「對了,先生不說,弟子還未想到,這字體弟子的確在東林書院的內堂中瞧見過,寫的是大字,但運筆却是相同的。」
李錚又好奇的看向了佟婉柔,只聽她站起身來說道:
「我不知道東林書院是什麼,我沒在書院裡寫過字,唯一一次在外頭寫字,就是在一座茶館之中。」
李錚一擊手掌:「對,就是在那茶社。可還記得你寫的什麼?」
佟婉柔想了想,說出了四個字:「慈竹風和。」
李錚的表情越發震驚,就連傅恒也不禁出口詢問:「外祖,您怎麽了,婉柔寫的那字出什麽問題了嗎?」
佟婉柔也十分不解,開口替自己解釋道:
「我當時只是 想拿兩盒糕點,並未想其他的。」
李錚聽了佟婉柔的話,不禁肩頭一跨:「孫媳婦兒啊,你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你那字被東林書院選中了,裝裱之後就送去了大內,作爲獻給太后的賀禮!我曾在禮部看到過,當時也未想到,寫出那字的會是個女子,更何况,那個女子,竟然就是你!」
佟婉柔越聽越懵,傅恒却驚奇極了,追著李錚問道:
「被選作太后賀禮……那這有什麽說法嗎?」
李錚沒好氣的在他光潔的額前敲了一記,然後說道:「說法就是,你們富察家要走運了,賀禮一旦獻出,這字體可就代表了整個東林書院了,今年科考,萬歲已然欽定東林書院做考題,將來書院的名聲定是能與國子監齊名的天下第一書院,你媳婦兒代表了天下第一書院,這個說法您還滿意嗎?」
「……」
李錚一口不帶喘氣兒的說完這些話,不禁佟婉柔當場楞住了,就連傅恒也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說什麽 反倒是紀昀一臉尋常,還是笑瞇瞇的蹲在地上研究著佟婉柔的字。
傅恒與佟婉柔回到府中已是卯時,宮裡的轎子已經守在了門邊上,佟婉柔入內拾掇了一番,便就與李氏告了別,便就火速出了門,回宮去了。
回到宮裡,還未換過常服,就聽見永和宮裡傳出了一陣哭喊之聲,却不是西苑,而是在主殿之中。
佟婉柔來到主殿外,看見有幾個西苑的宮婢正站在門外看熱鬧,不禁在最後那個肩上拍了拍,將她叫到了一邊,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那宮婢不過十一二歲,但說話還算利索,幾句話就將事情說給了佟婉柔聽:
「柔妃娘娘宮裡的人犯了錯,正被肉妃娘娘教訓呢,咱們貴人在裡頭勸解。」
「……」
佟婉柔聽後覺得奇怪,便趕緊回了房,換上了宮裝,這才急急趕了過來,可是,未經傳召,她却也是不能直接進去的。
幸好此時,裡面的哭聲漸弱,沒多會兒,就聽得環佩叮噹,賢貴人一臉無奈的走出了宮殿,身後跟著一個桂嬤嬤,還有一個哭哭啼啼,鼻孔流血的宮婢。
在門邊看見佟婉柔回來了,賢貴人對她指了指那哭泣的宮婢說道:
「將她安排一下吧。」
佟婉柔雖不明所以,但也是恭敬的應了聲:「是。」
然後才走到桂嬤嬤身邊,桂嬤嬤說了一路,佟婉柔才將事情的始末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宮婢是柔妃宮裡的小宮女,在禦花園摘花之時,偶遇了賢貴人,賢貴人見她手裡摘的花很漂亮,就問她要了些去,可是,這宮女回來就被柔妃給罰了,給她安了個吃裡扒外的罪名,還把賢貴人從西苑叫去了主殿一同對峙。
柔妃似乎鐵了心要在賢貴人面前了結那小宮女的性命,賢貴人於心不忍,只好將這宮女要回自己的西苑,保她一條性命。
佟婉柔聽後,覺得這其中的事情不乏奇怪之處,但賢貴人向來宅心仁厚,要她親眼看著一個小宮女因她而死却也是做不到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佟婉柔心道。
第42章
西苑裡的燈火照的通明,佟婉柔看著賢貴人將她做的那份凉糕全都一點不剩的都吃完了,心裡別提多滿足了。
「娘竟然將這手藝教給了你,真是不錯。」
佟婉柔笑著傳達李氏的話:「娘說,您從小最愛吃的就是這個,從前在寶親王府她還能沒事做些給您送過去,可是入了宮,她却不能時常見到你,猜想著您定是想念的,這才教了我方法,叫我練好了手藝,入宮做給您吃。」
賢貴人將佟婉柔說李氏的話一個字不落全都聽了進去,然後才點點頭,說道:「你學的不錯,已然有娘七成功力了,假以時日定能超越。」
佟婉柔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不敢超越,只想讓娘娘吃一些熟悉的味道,這樣可能會讓娘娘的心情稍微好一些,對小阿哥也好。」
賢貴人低頭看了一眼肚子,已然四個月的身孕,從前平坦的小腹,如今也似有了些起伏,摸在手裡的感覺亦有了些硬度,不禁說道:
「還不知是小阿哥,還是小格格呢。」
佟婉柔問道:「娘娘希望是小阿哥還是小格格呀?」 在賢貴人身上,佟婉柔看到了那種從前只是聽說的母性光輝,只覺得賢貴人在撫摸自己肚子的時候,那眼神溫柔的似乎都能滴出水來。
賢貴人沒想到佟婉柔會這麼問,就像一個尋常的弟媳在問長姐那般,溫婉一笑,答道:
「我希望她是個格格。」
佟婉柔有些奇怪,宮裡的女子不都希望母憑子貴,雖說格格也是龍脈,可是畢竟沒有阿哥那麼受重視,卻不知賢貴人為何希望這一胎是個格格。
不等佟婉柔發問,賢貴人就又補充說道:
「在我還未足夠強大之前,興許她是個格格會更加安全些。」
「……」
賢貴人的話却是絲毫都未摻假的,一句話,就讓佟婉柔完全懂得了這其中的含義,皇宮裡的阿哥金貴,却是衆矢之的,所有妃嬪的眼睛無時無刻都會盯著他,若是格格的話,成長環境則會相對平安些。
不知不覺間,佟婉柔又一次見識了宮裡女人的可悲。
端著空盤子,佟婉柔從主殿走出,正好遇見了換了粉嫩宮裝的瑾蓉,從前看她穿的是慎行司的官差服,之後又是浣衣局的邋遢衣服,却沒想到,她還挺適合這粉粉嫩嫩的宮裝,看著似乎年輕了好幾歲。
見著佟婉柔,瑾蓉便揚著笑容迎了過來,自然而然接過她手裡的空盤子,對她說道:
「你可真是好命。我在宮裡待了近十年,可以說是歷經兩朝的老人了,可我就沒見過那個宮婢能像你這般出入自由的,隔半個月還能回家一趟,這種好事兒也就只有貴人的弟媳能享受了。」
佟婉柔知道她是個開朗的,可開朗的人也通常伴有嘴碎這個毛病,沒好氣的在她肩頭輕敲了一記,瑾蓉也十分配合的閃過了身子,嬌裡嬌氣的喊了一聲:
「哎喲……」
那故意的神情,叫佟婉柔哭笑不得,兩人說著笑著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佟婉柔早早便起來,親自去了小厨房替賢貴人打理早膳,其實自從李氏知道她要入宮開始,就經常的教授她一些製作小食的方法,佟婉柔一直也沒有做什麽,因爲對自己的手藝還不是很放心,昨晚給貴人做的那個凉糕,算是她最得意的作品,賢貴人吃了之後,不僅沒有嫌弃,反倒給了她很大的鼓勵,有了這個鼓勵,讓佟婉柔覺得,也許自己的手藝幷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麽不好。
這不,早晨起來就又動手了。
把賢貴人伺候的舒心了,那對他們可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更別說,貴人的肚子裡還有相公的小外甥,也就是她的外甥,這種等待親人降臨的感覺,不得不說,真的很奇妙。
雖然宮裡的妃嬪每日皆可由禦膳房送來食物,但是,賢貴人自有孕開始,便改了規矩,所有的一切都由她西苑的小厨房親自烹製,從前是由桂嬤嬤監管,如今變成了她。
佟婉柔給賢貴人煮了蓮子粥,特意按照婆婆的意見,將原本蓮子粥中的糖全都去掉,因爲婆婆告訴她,貴人從小便不愛吃甜,早起時尤其不愛,但宮裡做的粥大多都是甜制,貴人雖不喜,却也不願爲了這種小事對下人說道。
一碗無糖蓮子粥配上一小碟蒸茄子蘸醬,就這樣端去了賢貴人的殿裡。
賢貴人見著這個搭配,不禁一笑,坐下後之後,佟婉柔便將粥盛好,送去了她的手中,賢貴人輕攪了兩下,便送了一小勺入口,只一點便能讓她感覺出粥的味道有所不同,對佟婉柔遞去一抹眼神,佟婉柔回了一笑,然後用一雙雕花鏤空的銀筷子夾了一塊熱氣騰騰的水蒸茄子放在碟子裡,送到賢貴人面前,然後將特製的醬料推到了那碟子旁邊。
賢貴人捋過了衣袖,夾起那塊冒著熱氣兒的蒸茄子,蘸了些醬汁便送入口中。
其實,人人都道她挑食,却不懂她最愛的只是食物最原始的味道。太過精雕細琢的東西吃在口中,總覺得沒這麽安心,不知道裡頭加了什麽不爲人知的作料。
賢貴人胃口大開,不僅喝了兩碗粥,幷且將蒸茄子全都吃了個乾淨,桂嬤嬤在一旁伺候,只覺得今兒的主子胃口奇好,從前吃早膳,桌上擺了一大堆,各色面點應有盡有,各色粥樣也是花樣百出,可是,從未見過貴人像今日這般吃的幹乾淨淨,幷且數量也超乎從前。
佟婉柔心中清明的很,知道婆婆說的沒錯,貴人就是偏愛食物原本的味道,禦膳房做的東西好吃是好吃,可是吃到最後,大多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個什麽東西。
她這次從府裡回宮,就已經下定了决心,要將貴人養的圓潤起來,爲此她也曾特意請教過李氏,李氏也毫不吝嗇教了她很多,雖然她現在能做的東西也很有限,但她相信,在確定了貴人這個喜好之後,她就能够比旁人有更多的空間實踐了。
轉眼便是十月深秋,但是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中,除了天氣的變化之外,周圍的環境倒是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宮外的深秋是樹葉雕零,百花雕謝的時節,可是在宮裡却很難看見任何雕謝的花草樹木,深秋的皇宮全都籠罩在杭菊爭艶的世界中,看起來別樣的素雅寧靜。
內務府早就派人送來了兩百多盆金盞菊和一百來盆帝女菊,將永和宮東苑和西苑的遲景的盆栽全都換了。
看著庭院中煥然一新的景象,賢貴人也在屋裡坐不住了,用過了午膳,便就叫人在假山環繞的院子裡搭了一座簡單的賞菊台,放上了瓜果茶點,又擺上了一尾長琴,一弦琴音撥弄而出,端的是高山流水之態映在眼前,幽雅的緊。
佟婉柔雖然對音律幷不那麽在行,但最簡單的還是懂的,她只覺貴人這琴藝却是登峰造極的,撥彈間,將心中的愁怨全都拋開,留下的只有行雲流水的暢快。
西苑的好些宮婢也全都被琴聲吸引了過來。圍在不遠處的假山後頭傾聽,賢貴人一曲彈畢,佟婉柔便適時的給她送上了一杯香濃的桂花香茶。
婆婆告訴她,貴人喜桂花,可是如今桂花時節已過,今年她是沒趕上採摘的時候,便去了禦膳房,花了十兩銀子跟膳房的老太監買來,說是自己喝的。
賢貴人喝了兩口之後,竟舒服的閉上了雙眼,靜坐在庭院之中,像是在享受著這難得的舒心與平靜。
喝了好幾口之後,才將杯子交還給佟婉柔,佟婉柔放下杯子之後,又趕忙遞上了一方溫熱的絲帕,供貴人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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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之上擦著蠟油,雖說蠟油無色無香,但粘在手上總是不好。
對於佟婉柔的細緻,賢貴人很是受用,畢竟這些細緻的侍奉,也只有深諳她習性之人才能做的這般準確精緻,旁的人就是想學也是學不來的。
「內務府今年送來的花真不錯。」
賢貴人彈完了琴,心情十分不錯,便彎下身子,凑近一盆金盞菊細看起來,可是,只看了一小會兒,就見賢貴人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下意識後退的步伐有些淩亂,幸好佟婉柔眼明手快,在旁扶住了她,否則,她若嚇得往後一摔,那可真是會出大亂子的。
伴隨著賢貴人的驚叫,西苑有好幾個宮婢也就叫喚了起來,人群騷動中,聽到好幾聲尖叫:
「蛇!有蛇!」
佟婉柔大驚,好好的西苑花園怎麼會有蛇呢?正想著,就見從菊花盆栽後頭,鑽出了四五個三角腦袋,細長的身子是一截一截的紅黑相間,看著是絕對有毒的東西。
她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再讓貴人靠近,可是,西苑到底有多少條蛇,她還沒有查清,若是將貴人貿然送入殿中,萬一殿中也有的話那該怎麼般。
千軍一發之際,佟婉柔便做了决定,喊過桂嬤嬤叫道:
「嬤嬤,你帶貴人去東苑柔妃處躲藏,將西苑的門關閉起來,全體抓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