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這頭一搖,直接把想容的心給搖沉了,有一種再沒任何指望的感覺由心而升,再轉回頭去看鳳瑾元時,目光中就只帶了兩個字:認命。
緊接着,鳳瑾元又再度開口,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前些日子步家人上門替東界統領步聰提親,中意的人是想容,爲父與你祖母商量過,已經應下了這門親事。”
想容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被安氏接在了懷裏。鳳羽珩也將眉心擰了起來,她萬沒想到,那人居然是步聰。
步聰……她在心裏合計着,一直以來步家支持的都是四皇子玄天奕,想容嫁給步聰,這擺明了鳳家是要爲自己多尋一條路,可既然這樣,爲什麼不直接把女兒送進平王府去?
鳳羽珩在合計,沉魚也在合計。她知道,家裏不可能孤注一擲地把希望都寄託在她一個人身上,這兩個妹妹早晚都要送到王府裏,送到皇子身邊。可是沒想到,鳳家將另外一份希望,給了步家,給了四皇子。
她沉了沉心緒,主動開口道:“恭喜三妹妹了。”
她開了口,韓氏跟金珍便也一前一後地說:“恭喜三小姐。”
程君曼看着想容,心裏輕嘆,卻還是隨着衆人的話道:“三小姐親事已訂,接下來就要着手交換庚貼,行納采之禮……”她頓了頓,問鳳瑾元:“老爺,步家可有說三小姐嫁過去,是正妻還是側室?”她沒有說做妾,畢竟是丞相的女兒,即便不是正妻,也不可能只爲小妾。
鳳瑾元看着想容那一臉人生已經走到盡頭的模樣,心裏就不痛快,當即怒哼了一聲,道:“你不要以爲家裏不爲你多做思慮,向來庶女爲側,那步聰又是駐守一方的大將軍,按說你嫁過去,能做個側室已經不錯,但爲父還是爲了爭得了正妻之位。想容,你好好想想,鳳家待你是薄是厚。”
這話想容聽不進去,但安氏卻是上了心。她自然明白這東界將軍正妻之位是有多重,想容能有這般造化,說實在的,是鳳家的厚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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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即表了態,扯着想容一併跪下來,對着鳳瑾元和老太太磕頭,口中道:“謝老太太成全,謝老爺運籌。”
可是想容一句話都不說,被安氏扯着,機械般地磕頭,面上死寂般的表情,看得鳳瑾元和老太太一臉憤恨。
這憤恨不只他二人,沉魚和粉黛也有。沉魚是萬沒想到想容居然能做那步聰的正妻,這算什麼?雖然她嫁的是皇子,但到底只是個側妃。同樣是庶女,想容卻能坐擁將軍府正妻之位,這叫她當姐姐的臉往哪兒放?
粉黛也氣,她甚至瞪了韓氏一臉,狠狠地道:“你瞎恭喜什麼?”
韓氏這纔想起五皇子那檔子事,當下也爲粉黛遺憾起來。
這一日及笄之禮,訂下了鳳家兩個女兒的婚約。特別是沉魚,婚期就在五日後,散了禮,老太太趕緊就着人去置辦嫁衣了。
想容是被安氏拖着往回走的,直到走出鳳家人的視線範圍,這纔開始苦心勸慰:“我知道你不甘心,也知道你心裏裝着另一個人,但是想容,你雖然叫我姨娘,可我畢竟是你的生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害你,我也不會。老太太說的沒錯,女兒家的婚事本就是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鳳家的妾,在你的婚事上是說不上話的,本來我以爲你會像大小姐那樣,被送進皇子府,做個側妃或是小妾。但是沒想到,鳳家爲你求來了步將軍正妻之位,想容,你不要再鬧,這算得上是恩典了。”
安氏苦口婆心,話也句句在理。可是想容聽不進去,她也不認爲這是恩典。對她來說,嫁給步聰,那就相當於向鳳家妥協,用自己的一生,去換鳳家一時興起的交易。這筆交易無論成與不成,搭上的都是她一輩子的年華,而她,便再也沒有任何指望,再也不能去做那場不切實際的夢,再也不能日日想着那個人,也再沒有機會去聽二姐姐的話,自己來規劃自己的人生。
她心中一動,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如此不甘的。正如安氏所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至少現在看來,比沉魚嫁到襄王府爲側妃要好上許多。她原本就是個安份又安靜的性子,原本從出生那日起就註定了該是這樣的命運,她從小就知道的,早就接受了的,爲何現在卻變了呢?
想容停下腳步,歪着頭認真地想,半晌,終於讓她想起來,有一些跟以前不一樣的想法,是二姐姐教給她的。
鳳羽珩曾對她說,人這一生,短短几十年,就算你敞開了活,你還能活到一百二去?所以,別太去在意別人怎麼看[boqueco]你怎麼想你,就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如果有人逼你幹什麼,你若不喜歡,直接拒絕。自己的人生是要自己做主的,就算對方是爹孃,他們也無權干涉!
“對!”她突然喊了一聲,嚇了安氏一跳,然後就見想容面上瞬間死灰一去,竟是浮上了一層光暈來。她抓着安氏的胳膊說:“姨娘先回去,我有點事要去找二姐姐。”說完,轉身就跑。
安氏先是一愣,緊接着便一跺腳,連聲哀嘆。她想也知道想容是要去搬救兵了,可莫說這事兒鳳羽珩興許管不了,即便能管,那將來怎麼辦?想容心裏惦記着的人是七殿下,那個看上去都不像能沾染紅塵俗世的人,有盼頭嗎?如果七殿下不行,那將來還能是誰?有比步聰更好的人選?
她看着想容的丫頭要從後面追,無奈地叫了聲:“算了,別追了!讓她去吧,總要徹底死心了纔好。”
想容這一跑就是直奔府門,府中的小姐按說是不能隨意出府的,要跟老太太或是主母請示,然後由那邊示下,門房才能放行。但想容說她只是去隔壁縣主府找二小姐,這個到被允許的。
於是她追着鳳羽珩就到了縣主府門口,御林軍一見是她,順利放行。
終於把人追上時,鳳羽珩都已經走回了自己院子,想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光顧着喘,話都說不出來。
鳳羽珩笑她:“早跟你說要鍛鍊,我不在家裏,你又荒廢了吧?”
想容喘了好一陣,總算能說出話時,是死抓着鳳羽珩的胳膊,幾乎是哭着哀求:“二姐姐,求你幫幫我,想容不想嫁給步聰。”
鳳羽珩當然明白這丫頭到這兒來是什麼意思,拉着人坐到院子裏的石椅上,這才道:“親事是父親訂下的,按說,我沒有道理反駁。更何況,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步聰許你正妻之位,你都是高攀的。”
“我不要高攀!”想容有些激動,講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他是不是將軍,許不許正妻,我都看不上!我不喜歡的,即便是皇上,我也不嫁!”
這話一出口,想容自己都愣了,然後就有些發矇,再然後就開始害怕。
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讓人聽了去,還有她的活路嗎?她小心地四下轉頭,這院子裏的下人不少,走來走去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是鳳羽珩身後也站着忘川和黃泉。那樣大聲的說話,這一院子人肯定都聽到了,可是……
想容就納悶了,這要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這樣的話一出,安氏指不定就要嚇得關窗關門,然後再狠狠地敲打所有下人誰也不許往外說半個字,接着就是一連幾天的提心吊膽。可是同生軒這邊,爲何大家聽了就跟沒聽似的,連點意外的反應都沒有?
她正納着悶,黃泉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開口道:“三小姐不用害怕,在咱們這邊啊,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人管,也沒有人會往外說。”
鳳羽珩點點頭:“更何況,你說得沒錯,只要自己不喜歡,天王老子也不嫁。”
“二姐姐答應幫我了?”想容一下子又來了精神,“二姐姐能幫我退掉這門親事嗎?”
鳳羽珩不答,反問她:“你早晚要嫁人,今日退了步家,明日就還會有別的家,想容,你哪個都不嫁,那你想嫁誰?七哥?”
她直接說出七哥二字,就像拍在想容的心臟上一樣,又疼,又捨不得放開。
鳳羽珩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她不得不提醒想容:“你要想好,那可能是一條永遠也沒有盡頭的路,不管你如何努力,都走不到頭。”
“我知道。”想容低下頭來,擰着自己的手指說:“我沒想那麼多,姨娘說我不該有那樣的奢望,能嫁給步將軍爲正妻,是鳳家的恩賜了。可是二姐姐,想容不甘心,你幫幫我,求你。”
“你是要我幫你退了這門親事,還是讓我幫你嫁到淳王府呢?”她認真地看着想容,面色凝重。
想容說:“退親。”
鳳羽珩搖頭,“其實,哪一個我都幫不上忙。想容,你擺脫了今日,還會有明日,我不可能每一門親事都幫你退掉,所以這件事歸根結底還要靠你自己。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靠別人不行,你得自己強大起來。想想二姐姐以前怎麼教給你的,你若真的不甘心,就自己去爭。你才十一歲,這親事即便是訂下又能如何?四年,四年的時間,足夠很多事情發了。”
她不知道這樣說想容能不能明白,就看着那個還是梳着丸子頭的小丫頭若有所思地離開,心頭終究是有些不忍。
她吩咐忘川:“去查俞千音。”
忘川沒有疑義,點了頭就要走,可才一轉身,卻又被鳳羽珩給叫了回來——“等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