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小白兔
蕭慕衍包紮完,又拿過她剛纔用的針線,穿針引線,玉指翻飛,手法乾脆利落的將褲子縫了起來,那細密又快速的針線竟比她一個女子還好,看得蘇櫻羞愧不已。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果然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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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針線,少年癱軟在被褥裏,整個人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似得,脣色蒼白的看不到血色,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給他細緻的擦汗,那動作很是輕柔,讓他下意識的喊道:“娘……”
娘?
是想他的孃親了嗎?
想必他很早就沒了母親,不然也不用如此辛苦的討生活。
沒孃的孩子真可憐,像她有孃親多幸福啊。
蘇櫻怕他凍着了,又把炭火移近了一寸,可這樣的話,她就得守在這裏,以免他睡覺不老實踢翻了炭火,她好不容易幫他撿條命回來,燒死了怎麼是好。
意識完全潰散的瞬間,他聽到有人輕哼着童謠,輕拍着他的臂膀,鼻息間縈繞着若有似無的清甜香,那感覺像極了母親的懷抱。
蘇櫻剛要走,就被他下意識的抓住了手,“不要離開我……”
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充斥着一股深愛背棄的驚痛。
蘇櫻心中咯噔一聲,若不是他閉着眼,她還以爲他醒了。
一種又酸又澀的感覺衝上心頭,讓蘇櫻不敢驚動他,又安撫的拍着他的肩膀。
以前她睡在俞氏身邊的時候,每次噩夢驚醒,俞氏就會這樣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很是受用。
“娘……我想你。”
他夢囈的聲音帶着隱晦的心傷,又帶着一抹求而不得的哀痛。
這是多狠的心,纔會丟下自己的孩子啊。
真可憐。
都熬過去了不是嗎?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櫻給他擦汗,卻發現他眼角溼得厲害,有晶瑩的光,那是——眼淚嗎?
蘇櫻臨走時,挪開了炭火,揉了揉痠痛的胳膊,這種照顧大寶寶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寶寶,他是個病人,病人比較脆弱,她多關心一下應該的吧?
給房門落鎖的一瞬間,蘇櫻足足的嘆了口氣。
只有不被愛,從來沒有享受過溫暖的人才會整日保持謹慎並警戒着,好似一只受傷的孱弱小獸,草木皆兵,隨時都準備向來犯者露出利爪。
那不過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意識而已。
提着流蘇燈籠,蘇櫻一路都在想,那少年應該有過母愛的溫暖,只是太過短暫,所以做夢都在喊。
真可憐。
白日裏蘇櫻是沒空去看那位受傷的少年的,俞氏將她盯得緊,不是學女紅就是在習字。早上春梅會給他拎一壺水,帶些喫食過去。
也就是饅頭,包子,清粥,一些鹹菜,雞蛋。
這些帶起來都很方便。
只要小小一個食盒便拎過去了,不會太過惹人注目。
即便是這樣,春梅也小心謹慎的只在早上的時候過去一趟,放下東西,滅了炭火就走。
只有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了,蘇櫻纔有空去雜物房。
晚上天黑又路滑,蘇櫻提着食盒卻跑得飛快,這幾日天天走夜路,她有些習慣了,便放着膽子跑。
蘇櫻推門而進的一瞬間,那少年快速收回了期盼的目光,心裏忽然就多了一抹安心感。
他專心致志的看着爐子裏的炭火,彷彿那炭火能給他帶來什麼美味一般。
他纔不會承認他在等蘇櫻,都快望眼欲穿了。
他只是無聊,無聊而已。
至於看到她會覺得心安,完全是因爲這裏的環境太過陌生,看到蘇櫻證明他沒有被暴露。
“我去廚房給你偷了只燒雞,還是溫熱的,你趕緊喫。”
這麼冷的天,蘇櫻卻在擦汗,可見她是一路小跑着來的,天黑路滑,也真是難爲這官家小姐了。
這幾日他喫的都是粗糧,沒什麼營養,春梅大概也不會貼心的給他用爐子煨燙,喫的不好,傷勢一時半會兒便好不了。
看着食盒裏的燒雞,少年也沒客氣,直接拿出就啃了起來。
他比誰都清楚體力的重要性。
“你慢點喫。”
蘇櫻趕緊給他倒了水,可水壺裏的水已經凍得快結冰了,蘇櫻只好放在爐子上熱一熱。
他要只是箭傷她還不擔心,關鍵他腿腳也不方便,這些事情便只能由她代勞了。
吃了半只雞,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水。
他胃裏面總算舒服了些。
蘇櫻也呼出一口氣,胃口好,傷也好得快。
忽然頭頂罩下一片陰影,少年擡頭就看到蘇櫻遞給他一張溼巾,“擦嘴。”
溫熱的溼巾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竟然體貼細緻到這種份上?
看着他腫得凹凸有致的臉,蘇櫻拄着下巴道:“你的臉腫得像個豬頭,額頭和鼻樑那裏估計破相了。”
冬天的傷好得十分緩慢,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皮外傷也要好幾日纔會結疤長肉,更別說他摔成豬頭了。
這突兀的話,讓少年倔強的別過頭,眼神是與年紀不相襯的冷,“破相而已,像我們這種人,命丟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蘇櫻將懷裏的暖爐遞給他,然後靠到炭火前伸手烤着火,烤火不太好受,銀炭的青煙薰得眼睛發酸。
少年看着她這個舉動,失神良久,心中思緒微動。
蘇櫻揉了揉眼睛道,“我是不能理解你們這些殺手刺客的,哪怕有任務在身,可任務哪有性命重要啊?人活着纔有一切可能。”
少年冷笑,笑她單純,不諳世事。
他眸子帶着冰煞之意,“男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蘇櫻翻了個白眼,“你一個男人,還不是讓我一個小孩子救了?”
少年雖然他五官沒法看,下顎線卻很冷峻,似乎被蘇櫻的話噎住了,許久他纔開口,“你救了我,可以向我提一個條件,如果我能做到,會盡力幫你完成。”
蘇櫻沒聽完就在搖頭了,跟個殺手保持聯繫,俞氏知道了會打死她的,救他已經是極限了。
“救你是舉手之勞,等你能動了就儘快離開這裏。”
蘇櫻說得毫不客氣,蕭慕衍聽了心頭卻泛起一股奇異的暖流。
救他只是想救他而已,旁的沒了。她只是個小女孩,心思單純。
這份單純是最難能可貴的,沒有任何利益夾雜,可她若一直這麼單純,將來的下場一定不會好。
這個世界單純心善的人,從來都活不長。
想到這一點,他眸色幽深,微擡的下顎,線條冷峻而涼薄。
若這小女孩能平安長大,若她長大後還記得他,若她那時候還沒有嫁人……他不介意將她留在身邊保護她一輩子。
只是這樣的小白兔,能平安活到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