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發佈時間: 2024-09-04 14:5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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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離開木芙蓉林子後,宋殊很快提出了告辭。

莊夫人知道丈夫肯定要查人的,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宋殊應該也不想趟這裡的渾水,便沒有多留,親自將兩人送到門外,約好改日再聚。

“您快進去吧。”唐景玉挑開窗簾,依依不捨地望著車外的老人,心裡頗為愧疚。外祖母那番話替她出了氣,可莊寧到底是莊寅的親孫女,外祖母當著宋殊的面掃了莊寧莊家的顏面,莊寅會不會遷怒她老人家?

“別擔心,我心裡都有數的,誰也欺負不了我。”莊夫人笑著拍拍唐景玉小手,跟著將窗簾放下來,扭頭對宋殊道:“你也上去吧。”

宋殊點點頭,上了車。

馬車慢慢走了起來,唐景玉側對宋殊趴在窗邊,透過簾縫看外面街道,一動不動。

宋殊只能瞧見她側臉,長長的睫毛垂下去,有種難以形容的落寞。

他的目光慢慢落到她身上。

白色的短襦,淡紫色的長裙,是她出門前特意新換的,笑眼盈盈,嬌嬌俏俏看得他有片刻失神。可是現在她不笑了,是不是因為被人比下去了,不高興了?

是莊寧的錯,也是他的錯,畢竟莊寧目的在他。

“在想什麼?”宋殊輕聲問。

唐景玉恍若未聞,眼皮都沒動。

宋殊頭疼了,她一生氣就不愛搭理人。宋殊不習慣哄人,但想到她因為他受的委屈,宋殊還是開了口,“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是我連累你了。”

唐景玉眼皮動了動。

連累她?看來宋殊也覺得莊寧比她好看了?覺得她因為被人比下去受了委屈?

唐景玉知道這是事實,她自己不怕承認,但宋殊這樣想,她忍不住惱火。

她換了個姿勢,抬起右手托住下巴,順便擋住自己側臉,很無所謂地道:“掌櫃客氣了,是我自己長得不如人,跟掌櫃無關。若我比她好看,她也不敢這樣對我。”既然覺得她沒莊寧好看,何必盯了她半天?

她就露一個後腦勺給他,宋殊明白這是更生氣了,只是他不懂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一路默默無語,馬車停下之後,唐景玉率先跳下馬車,直奔鶴竹堂後院,換身男裝後去找朱壽一起做活。距離黃昏還早,足夠她收拾三根竹節了。

“你怎麼不穿裙子了?”朱壽盯著她坐下,不解地問。

唐景玉用蔑刀刮刮竹節斷面,氣呼呼地道:“不穿了,穿了也不好看。”

“好看啊,我就喜歡看你穿裙子。”朱壽見她嘟著嘴,趕緊走了過去,蹲在她身邊看她,“誰惹你生氣了?”眉毛都皺起來了。

除了偶爾玩在一起的莊樂,唐景玉並沒有什麼閨中密友,外祖母是她唯一的親人,但這種小委屈唐景玉又不好拿來去惹老人家擔心,更不可能跟宋殊說,她只能朝最袒護她的朱壽抱怨:“剛剛我去莊家,莊家大姑娘故意穿了身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裙子,比我好看多了。”

朱壽沒見過莊寧,但莊寧惹唐五生氣了,他就厭惡她,“她沒你好看,就算穿一樣的衣裳,也沒你好看。”

唐景玉撇撇嘴,一點一點劈竹篾:“你沒看見,看見了,就知道她比我好了。”

她再三強調,朱壽有點信了,可是好看又如何?

他盯著唐景玉細白如瓷的臉蛋,盯著她紅紅的嘴唇,無比認真地道:“唐五最好看,就算她比你好看,我也不會看她,所以唐五最好看。”

唐景玉驚訝地停了動作,抬頭看朱壽,對上他明亮坦誠的鳳眼。

心裡突然就暖融融的。

這是她希望從宋殊口中聽到的話,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她也想聽,可宋殊沒說,朱壽說了,果然還是朱壽對她最好了,那她憑什麼因為宋殊不喜就冷落朱壽呢?

“朱壽你真好,晚上我做酒釀丸子給你吃。”朱壽喜歡吃甜食,上次知夏給唐景玉做了一次,唐景玉不怎麼愛吃,派人給朱壽送了一碗,結果朱壽吃得干干淨淨,第二天見面一直誇她。

朱壽聽了,眼睛立即變得比星星還要明亮。

宋殊過來的時候,就見朱壽跟唐景玉並排坐在一起,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臉上都帶著笑。

他遠遠看著唐景玉,胸口堵得慌。

為何她跟他生氣,在朱壽面前就笑得那樣好看?

宋殊沒有過去,在眾人注意到他之前走了。

天色漸暗,外面丫鬟叫他,宋殊放下手裡雕了一半的燈架,揉揉額頭站了起來。

路過廚房,宋殊聞到淡淡酒味兒,他微微頓足,很快又繼續前行。

“為何換了男裝?”落座後,宋殊問旁邊的小姑娘。

唐景玉隨口道:“穿著舒服。”說完低頭吃飯。

宋殊知道她還在生氣,他也氣,氣她無理取鬧,所以也閉了嘴,掃一眼桌子,卻發現桌上並沒有帶有酒味的菜餚。換做平常宋殊自然會問,但此刻他只是抿了抿唇,沒有主動說話。

他吃飯細嚼慢咽,唐景玉心情不好,這次就沒陪他,飛快吃完飯,放下碗筷去了內室。

堂屋只剩下自己,宋殊突然沒了食欲,望著門口發呆。

從何時起,她一言一行都能左右他心緒了?

她跟他笑,他會在心裡跟著笑,她冷漠對他,他面上毫不在意,但他知道,他不舒服。

宋殊不喜這種不能自控的感覺,他想找出原因解決這種牽絆,可他找不到。

完全陌生的感覺,他束手無策。

她呢,她是否知道她的厲害,所以故意用這種手段折磨他?

他一直坐著不動,屋子裡漸漸暗了下去,裡面也沒有半點聲響。品冬知夏躲在外間竊竊私語,最後知夏輸了,鼓起勇氣走了出來,提心吊膽地問宋殊:“公子,飯菜都涼了,要不要拿去廚房熱熱?”

“為何廚房會有酒味兒?”宋殊低聲問。

知夏猶豫了。公子姑娘顯然又鬧別扭了,若是讓公子知道姑娘親自下廚給朱壽做了酒釀丸子,公子會不會更加生氣?

“說。”宋殊語氣冷了下來。

知夏再不敢隱瞞,小聲道:“姑娘,姑娘做了酒釀丸子。”

宋殊忽的想笑。

怪不得今晚她用的少,原來自己偷嘴吃了,可是她好像不愛吃甜食,怎麼做了那個?

罷了,不是偷偷喝酒就好。

宋殊起身離去,跨出院門時一個小丫鬟提著食盒走了過來,瞧見他立即避到一側,低頭喊人,“公子。”

宋殊盯著她手裡的食盒,心中沒來由冒出一個念頭,他沉著臉走過去,撥開蓋子,裡面是一只被吃得干干淨淨的大碗,有淡淡的酒氣飄了出來。

這個鋪子能讓這邊專門送飯過去的,只有朱壽。

而朱壽跟他一樣,都愛吃甜食。

宋殊慢慢放下蓋子,走了。

小丫鬟松了口氣,匆匆回去復命。

宋殊卻沒有表面上那般平靜,他心裡翻騰著一股子火,燒得他想折回她身邊問問她到底在想什麼,跟他生氣就生氣,何必又如此氣他,她明明知道他不願看她親近朱壽的。

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宋殊去找朱壽了。

他不想跟個少年似的陪小姑娘耍氣,他想知道她究竟在氣他什麼,知道了,他重新賠句不是,總好過這樣胡亂猜測。她是他的晚輩,他哄哄她又如何?

“下午唐五都跟你說了什麼?”被朱壽茫然地請進屋後,宋殊假裝沒有聞到酒釀丸子的香氣,平靜地問,“從莊家回來時她一路上都不高興,你知道緣故嗎?”

朱壽“哦”了聲,想也不想就氣道:“唐五被人欺負了,那人故意穿一樣的裙子跟她比,唐五說那人比她好看,她再也不想穿裙子了。”

“那你怎麼說的?”宋殊知道唐景玉在為這個生氣,他困惑的是朱壽是如何哄她的,一下子哄得她心花怒放,還給他做丸子吃。

朱壽就把他跟唐景玉的對話學了一遍。

宋殊神情復雜地盯著面前憨傻的少年。

若不是熟悉朱壽為人,他都懷疑這小子故意甜言蜜語想討唐景玉歡心了。

原來唐景玉想聽這樣的話?

叮囑朱壽不要將他過來一事說出去,宋殊心事重重地走了。

~

“姑娘,你真打算一直穿男裝了?”早上服侍唐景玉穿衣裳,品冬憂心地問,“老夫人不知何時就會過來,被她瞧見姑娘這副打扮,定會氣姑娘不懂事的。”

唐景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搖搖頭:“不用,這樣挺好的。”

品冬勸不住她,只好給她挽了男子發髻。

收拾好了,唐景玉去堂屋准備用早飯,一出內室碰巧撞見宋殊迎面走了進來。目光相對,唐景玉別開眼,看著窗戶道:“掌櫃怎麼進來了?”

宋殊沒看她,對品冬道:“你先出去。”

品冬忙不迭躲了。

宋殊這才看向唐景玉:“去換身衣裳,除非出門,不許再穿男裝。”

他頤指氣使,唐景玉不愛聽,哼道:“掌櫃管得未免太寬了。”

“你是覺得自己女裝不如莊寧好看,便打算再也不穿裙子了?”宋殊走到唐景玉身前,低頭看她:“何必跟那種人計較?就算是同樣的衣裳,在看重你的人眼裡,也是你比她好看,難道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便不再打扮自己,因噎廢食?”

他挨得太近,氣勢逼人,唐景玉不願對他承認自己的小心思,退後兩步道:“誰說我在跟她比?我就是喜歡穿男裝,她不是想踩我嗎,那我換身男裝,看她學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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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何非要踩你?”宋殊追著問。

唐景玉一愣,忍不住抬眼看他,“還不是因為你……”

宋殊盯著她眼睛:“因為我什麼?”

唐景玉說不出口了。

宋殊對她太好了,莊寧那麼喜歡宋殊,定是看出來了些,嫉妒她,所以想在容貌上把她比下去,讓宋殊注意到她的美。這道理唐景玉明白,但她不能直接說出來,說出來就顯得她知道宋殊對她好,顯得她的耍氣沒有道理。

“換回去吧。”宋殊轉身往外走,快到門口時添了一句,“莊寧人品不端,我沒有正眼看過她,不知她是否好看,但是你,絕對更適合女裝。”

唐景玉呆呆地站著。

宋殊這話什麼意思?

“姑娘,飯都備好了,姑娘快點換回去吧。”宋殊一走,品冬趕緊閃了進來,小聲求道,“你看連公子都誇姑娘女裝好看了,你何必非要這樣穿啊。”

唐景玉回神,原來宋殊真的是誇她好看了嗎?

她跟著品冬進了內室,品冬在衣櫃前翻了翻,拿出一件大紅色繡芙蓉花的褙子。唐景玉還沒穿過這件,想到宋殊就在堂屋等著,她有點臉熱:“是不是太艷了?”好像她故意打扮給他看似的。

小姑娘臉紅那是害羞呢,品冬笑著又選了件白底長裙,一邊服侍唐景玉更衣一邊低聲誇道:“姑娘這是什麼話,姑娘才十四歲,正是花樣的年紀,穿這個最襯臉色了。”

唐景玉默認了。

一盞茶的功夫,唐景玉已梳妝完畢,頭上戴了金鑲玉翅蝶步搖,耳上墜了珍珠耳環,白裡透紅的小臉無需脂粉塗抹,已是秋日裡最好看的顏色。

聽到腳步聲,宋殊抬頭看去,看她飛快垂下眼簾,紅唇輕抿,俏臉上羞紅如霞雲。

如此嬌態,誰又比得上她?

宋殊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在唐景玉落座後,給她倒了杯茶,“先潤潤口吧。”

她若接了,就是不生氣了。

眼看小姑娘垂眸端起茶杯,宋殊忽覺渾身輕松。

不知何時起,她越來越像宋家的龍王,他心裡是晴是陰是霜是雨,全因她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