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五天，莫君揚一直在用老大夫開的藥。
從表面上看，他的病情似乎已經穩定下來，沒有再惡化。
甚至連一天十二個時辰差不多都和他呆一起的時青雪都奇蹟般地沒有被傳染。
時青雪等人沒有經歷那場類似於屠城的瘟疫之變，根本感受不到疫症的可怕，別難也沒有將此放在心上。
反倒是每天被迫來給莫君揚看病的老大夫瞧見時青雪的狀態，好幾次都直呼奇蹟，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過時青雪沒有染病還是讓很多原本提着的心暫時放下來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時青雪守在莫君揚身邊，卻有些悶悶不樂地問：“你感覺怎麼樣了？”
這句話她每天都要問上好幾遍，哪怕是莫君揚每次給她的都是正面回答，她仍是放心不下，總擔心自己有什麼地方疏忽了。
莫君揚一遍又一遍地耐心給出回答：“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頓了一下，他皺眉問：“你怎麼了？”
他明顯感覺時青雪此時的興致不高，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沒事。”時青雪下意識就要否認，可是剛說完她又想起自己答應過要與莫君揚坦誠的事情。
她重重地咬了下自己的下脣，咬出一道深深的紅痕，才小聲囁嚅：“我只是在想，我爲什麼沒有染病？”
其實這個疑慮在所有人腦海中都出現過，總不能說時青雪戴了主角光環所以特別好命吧？
但是加上時青雪方纔思考這個問題時流露出的沉悶，這態度就不對勁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莫君揚的眉皺得更深，說話的語氣沉重得近乎訓斥。
然而時青雪卻反常地大膽起來，擡眼直視莫君揚，嚴肅反問：“你曾說過，這時間所有美好與傷痛都願意與我一同感受，難道這話也是騙我的嗎？
現在你染了這個鬼病，你覺得我如何能夠安下心來坐在這裏等你痊癒？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一連三個問題，把莫君揚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身份調轉，莫君揚絕對不會再眼睜睜地看着時青雪陷入絕境而自己卻無動於衷的。
哪怕他染上瘟疫只會讓情況雪上加霜，他也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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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死都要跟時青雪死在一起，死在同一種病上。
就是如此偏執！
可現在重病的人是他，他那些心思便全部藏在了心底。
表面上還一本正經地訓道：“別胡鬧！瘟疫可不是小事情，若是真的連你也染上了瘟疫，到時候誰來照顧我？”
理由如此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還是從莫君揚自身考慮，時青雪反而反駁不了了。
她低下頭，不去理莫君揚了。
半天，才悶悶地低哼：“我知道，所以我才只是生悶氣啊！”
沒有真的衝動起來讓自己也染上瘟疫。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樣染上這該死的瘟疫呢？”
時青雪問完後好一陣都沒有得到回答，疑惑地擡起頭，就看將莫君揚已經無聲無息地昏倒在牀上。
“君揚！”
莫君揚突然昏倒的情形最近經常出現，但每一次，每一回都仍舊讓時青雪看得肝膽俱裂，心痛難當。
她再次神經質地伸出手指探到莫君揚的鼻尖，小心試探。
這一下，她緊繃着的臉並沒有放鬆，反而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冬、冬霜！”
時青雪結巴地喊出去，聲音破碎不堪，把冬霜下了一跳。
冬霜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六娘，怎麼了？”
“快去請大夫，快去啊！”
冬霜連忙應了，又匆匆跑了出去。
一盞茶的功夫，老大夫被魏子夜架着進來。
老大夫看到昏倒到牀上的莫君揚，本就愁容滿面的表情都快要崩潰了。
不待時青雪開口，他就求饒道：“六小姐，老夫真的盡力。但莫世子患病已經過了十天有餘，老夫實在，實在無能爲力了啊！”
莫君揚現在會昏迷不醒，完全是熬到了盡頭，再也支持不住了啊！
他的藥本來就沒辦法根治疫症，之前也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打算，可藥終究會有失效的一天，他這也沒辦法了。
魏子夜根本不會聽他的狡辯，再次將大刀架在了老大夫的脖子上，冷聲說道：“如果你治不好主子，我就殺了你！”
老大夫真真快要哭出聲了！
“你就是殺了老夫，老夫無能爲力還是無能爲力啊！”老大夫也想治好莫君揚啊！
如果他真的有這個本事，不說眼前利益有多客觀，但是這個治癒瘟疫的名聲傳出去，他恐怕都會被尊爲再世華佗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什麼藥才能把疫症治好啊！
“子夜，放開他。”
虛弱的男聲從牀邊傳來，莫君揚竟然再次睜開了眼。
時青雪幾乎是撲倒莫君揚身上的，她緊緊攥着莫君揚的手不肯鬆開，帶着哭腔地喊：“君揚，你感覺怎麼樣了？你不要騙我！不要……”
她一開口，就真的哭了出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眶泉涌而下，花了她整張小臉。
她這時候哪裏還不知道莫君揚之前說的‘沒事’都是哄她高興的，莫君揚不僅不是沒事，反而是出大事了！
莫君揚的身體因爲病痛一天比一天還要虛弱，卻偏偏什麼都不說，一直用沒事兩個字騙她，直到現在終於撐不住了。
男人竟然還艱難地擡手撫上時青雪的臉頰，用食指緩慢地替她擦拭掉兩頰處的淚花，輕輕的，柔柔的，輕聲漫語地哄道：“我沒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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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青雪的眼淚掉得更加兇了，她現在腦子裏亂成了一團，從前所有的鎮定自若，辦法計謀都消失不見。
她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滿心滿腦都是莫君揚快要不行了的認知，幾乎把她逼得奔潰！
“君揚，我求你了，你一定不能有事，我求你了……”時青雪亂七八糟地開口，顛三倒四，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莫君揚看着這樣脆弱無助的時青雪，強裝的鎮定與冷靜也瓦解了。
男人的目光一點點地沉了下來，沒有再對時青雪辯解。
因爲他現在一下子感覺全身都好像火燒一樣熾熱，但倏地又好像被冰塊塞進了心裏，冷得他渾身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