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的鄧縣城中,比先前他們走的時候,看起來繁華了一些,昭示着新上任的縣令十分負責。
先前在鄧縣的時候,因着秦崢忙於公務,所以並未好好兒的陪着顧九逛一逛,如今既然打算在這裏修整一日,晚間正好帶她出來走走。
也算是彌補先前的遺憾。
得了秦崢這話,顧九眼眸一亮,頓時笑眯眯的點頭應了,道:“那夫君可要說話算數。”
聽得她這話,秦崢不由得失笑,點頭道:“我何時騙過你,放心便是。”
他一面說着,一面摸了摸顧九的頭,吩咐車伕啓程。
這幾日,顧九都沒有休息好,加上這兩日又趕路,身體便越發的疲倦。
待得隨着秦崢回了驛站,下人們便端了熱水來。
秦崢還有些事情吩咐,便先出去了,顧九自去洗漱之後便睡下了。
這一路睡不好,她又一向是個認牀的,縱然現下躺在牀上,也不過睡了半個時辰便醒了。
聽得外面說話聲音響起,顧九起先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待得起身開了門之後,頓時笑道:“婆婆,真是您啊。”
方纔她迷迷糊糊的聽到說話聲像趙老太,不想出來後發現竟真的是她。
趙老太正在給衆人分食物,見到顧九下來,連忙笑着行禮:“給夫人請安,可是擾了您休息?”
聞言,顧九頓時擺手道:“不曾,婆婆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着人上去喊我。”
她一面說,一面下了樓,才見趙老太竟然帶了半車的東西,這會兒正由着侍衛們往下卸呢。
見狀,顧九復又笑道:“婆婆這是做什麼,你們怎麼還收了?”
聽得她這話,趙老太忙的解釋道:“夫人莫要誤會,這不是什麼值錢東西,我做了幾樣點心跟飯菜,預備着大家晚上喫的。一點貴重的都沒有,且都是已經煮好的,若拿回去,老婆子一個人又喫不得,只能看着它們發黴了。”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顧九只能無奈的笑着接受了,一面給蘇辰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點了點荷包,讓他搬完記得給趙老太放錢。
“這大熱天的,婆婆快別站着,坐一會兒吧。蘇辰,去燒壺茶來。”
得了顧九的吩咐,蘇辰囑咐人繼續去搬東西,自己則是笑着去了。
顧九拉着趙老太去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復又笑道:“婆婆怎麼知道我們來的?”
聞言,趙老太頓時笑道:“說來也巧了,夫人你們的馬車正好經過我的鋪面,老婆子瞧見了,便打聽了一下。”
先前的時候,她幫着顧九她們做飯,臨走時,顧九給她塞了銀子。
趙老太用這銀子自己開了一家早餐鋪子,雖說不算是生意興隆,可尋常喫喝卻是不愁,且還能存下點錢。
而這種日子,在兩個月之前,趙老太甚至做夢都沒敢想過。
能讓她看到貪官們伏法已然是奢望了,哪兒還想過會有如今的光景?
趙老太心知肚明這些都是誰帶來的,再加上先前顧九曾經說過回程的時候會經過鄧縣,所以她便日日留心,早早兒的存了許多喫的用的,就預備着給他們呢。
聽得趙老太這話,顧九也不由得笑道:“您如今開了鋪子?在哪裏,生意可還好麼?”
她這話一出,趙老太頓時笑道:“就在城門處不遠呢,位置不算太繁華,可因着上工的人大多經過,所以生意倒也不錯。不過老婆子年歲大了,沒什麼精力,因此只賣早點。明兒一早夫人想喫什麼,我做了給您送來。”
先前的時候,顧九可是很喜歡她做的飯食。
聞言,顧九越發笑了起來:“那可不成,您都開了鋪子了,我得自己過去嚐嚐呢。”
她才說到這兒,又見蘇辰提了一壺茶過來,便給趙老太倒了茶水,又笑道:“婆婆喝茶。”
趙老太受寵若驚的接過來,一面道謝:“可使不得,夫人快坐,老婆子自己來就好了。”
顧九跟趙老太坐着說了一會兒話,便見白無淵從外面走進來。
他似是沒想到大廳這麼多的人,先是腳步頓了頓,繼而勾出一個堪稱完美的溫和笑容來:“趙婆婆,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見到來人是白無淵,趙老太頓時站起身來,感激的笑道:“承蒙大人關照,現下一切都好,給大人請安。”
見狀,白無淵點了點頭,笑着寒暄了兩句,道:“婆婆稍坐,本官還有些事,便不打擾了。”
聞言,趙老太連忙笑道:“大人請吧。”
白無淵應了一聲,又跟顧九打了招呼,這才轉身上了樓。
只是經過顧九身邊時,顧九神情卻是一怔。
他的腰間,懸掛了一個花旦模樣的泥塑,那顯然是新做出來的,跟上次懸掛的不一樣。
她只想了一瞬,便聽得趙老太說話,復又回過神兒來,笑着同她聊天。
反倒是白無淵,在上樓之後,臉上的笑容便徹底的消失不見,唯獨剩下了幾分堪稱悲傷的陰鬱來。
待得進了房中之後,白無淵反手將門合上,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樓下十分熱鬧,越發襯的這房中安靜如斯。
良久,他才平復了心情,走到桌案前倒了一盞茶,一口氣飲盡。
茶是冷的,不知在這裏放了多久,因着只住一夜,所以他的行李基本上都在車上,只有一個隨身的箱子被放在房中,想必是侍衛先前幫自己放的。
白無淵徑自坐到椅子上,卻又聽得椅背觸碰某種東西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是他的泥塑。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的佩飾,忙的將之解了下來,可垂眸看的時候,卻又有些愣怔。
這是方纔,他去買的。
確切的說,從那夜,泥塑被摔了之後,白無淵便像是腦子都跟着缺了一塊似的。
分明那泥塑也跟着自己纔沒幾天,然而被春曉親手摔碎,在白無淵的心中,就像是被劃出一道裂痕一樣。
他白日裏不管面對誰,都是絲毫無礙的模樣,然而只有白無淵自己知道,不一樣的。
所以在來了鄧縣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去尋了那做泥塑的手藝人,買了一個新的回來。
縱然不是以前那個,可看着這個跟春曉近乎相同的泥塑,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思吧。
哪怕,白無淵心知肚明,他這麼一點點的心思,更多的還是自私和愧疚。
多麼虛僞的人,連表達思念,都摻雜着不可告人的隱祕心思。
白無淵自嘲一笑,可手卻是沒忍住,將這個泥塑摁在了自己的心口處。
那裏的心跳強勁有力,似乎想昭示着,他還活着。
可活着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白無淵,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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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時候,顧九吩咐人將趙老太送了回去,自己則是預備跟秦崢逛街。
誰知纔出了門,便被世安堂的小藥童迎面過來行禮,笑着道:“秦大人,秦夫人,我師父想請你們晚上一起喫飯呢。”
知道莊子期在那兒,顧九也不便推辭,笑着答應了下來。
只是晚上跟秦崢去逛街的計劃,到底被打斷了。
待得到了世安堂之後,才發現宴席早就準備好了,只等着他們夫婦前來。
衆人先見禮寒暄之後,便聽得趙巖笑道:“難得有緣再聚,老朽便着人備了一桌酒席,還請秦大人跟秦夫人不要嫌棄纔是。”
聞言,秦崢拱了拱手,道:“前輩賜宴,本官哪有嫌棄之禮。”
聽得他這話,趙巖卻不敢當真,因此只是笑了笑,便請他們入席了。
顧九則是環視了一圈,笑着問道:“師爺,我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