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惡報
虞清雅聽到虞清嘉說長鴻曲有衝撞君主之嫌的時候臉色就很難看了,等看到潁川王竟然帶著人過來,她的臉徹底鐵青了。
趁衆人注意力被潁川王吸引走,虞清雅立刻在心裡呼叫系統:「系統,虞清雅說長鴻曲一弦和二弦同音,這是真的嗎?」
系統立刻調出之前錄製的音頻分析,很快,系統就給出肯定的答案:「沒錯,宿主你的琴上一弦和二弦音高相似度達百分之七十六。」
虞清雅這回是真的眼前一黑,一弦象徵君,二弦象徵臣,經過系統精密分析都有百分之七十六相似,那聽在人耳朵裡,差別基本微乎其微。
琴譜上只說用正調,二弦降律,虞清雅對樂理其實非常疏忽,這種琴調以前從來沒有聽過,虞清雅只以爲這是正調,爲了好聽故虞清嘉微調。她只知道這是聞名於世的長鴻曲,所有想法都在如何竊取上,完全沒有想過名曲有什麽內涵,細節處有什麽隱藏。所以虞清雅彈奏了整首琴曲,都沒注意一弦和二弦的音高是一樣的。
臣之弦和象徵君主的弦同音,而長鴻曲通篇激烈,殺伐之氣撲面而來,不太符合彈琴以修身的原則。如果說這不是故意的,就連虞清雅自己都不能信。這分明,是弑君。
「兩弦同音,我不曾注意,你還能分析不出來嗎?之前你爲什麽沒有告訴我?」
「因爲宿主你幷沒有問。」系統亦回答地理所當然。這就是人和機器的差別,人會主動思考,但是機器不會,即使系統這種高級智能也不能免俗。如果虞清雅詢問,系統立刻就能分析各琴弦的音高音調,可是虞清雅沒有問,系統當然不會去主動排查。
虞清雅氣得不輕,她和系統對話時心緒激動,她以爲自己表情上控制的很好,其實臉上一會青一會白,又是瞪眼又是嘴角抽動。她幷沒有和人說話,却露出這種神情,實在是非常奇怪。虞清雅和系統說話的工夫,她的异常已經惹得好幾個女郎注目了。
虞清嘉也看到了,她眼中不由劃過一絲笑意,狡黠又得意。這次想來虞清雅大出血了,看虞清雅之前耀武揚威、迫不及待的作風,恐怕她抱了必勝的决心,積分花費亦極大。長鴻曲的音調獨特,有弑君淩君之嫌,這確實是虞清嘉特意埋下的引子,從縱容銀瓶偷走琴譜的那一天起,虞清嘉就等著虞清雅鶏飛蛋打的這一刻。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虞清雅爲了給自己揚名還特意叫來許多人,現在好了,虞清嘉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下臺。
慕容栩已經走近,他一靠近就看到了最前方的虞清嘉。慕容栩心裡嘆了一聲,果然,美人盛裝之下越發動人。他那次見虞清嘉時在深夜,虞清嘉頭髮披散,不施粉黛,五官清絕不减,但是比之今日還是少了太多衝擊感。虞清嘉今天穿著黑襦紅裙,按道理這樣的顔色對於女子來說太過濃烈肅殺,有不够柔美之嫌,可是放在虞清嘉身上却完全不存在。淺色烘托她的柔,深衣則陪襯她的艶,無論華服還是淡妝,穿在她身上都只能作爲她的配角。
慕容栩暗暗稱贊,對著虞清嘉挑眉一笑:「本王聽到這裡有琴音,便也過來凑個熱鬧,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熟人。自上次一別,虞美人可讓本王好等。」
趙郎幾人也跟在慕容栩身後。自潁川王出現在宴客廳後,大堂裡的氛圍更上一籌,沒想到潁川王只是坐了坐,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然主動提出要出去走走。他這一走,其他人只能跟隨,趙郎本來興致缺缺,沒想到却在這裡見到了他挂念了一下午的那位姑娘。趙郎見到人的時候眼神一亮,隨即就聽到潁川王熟稔地和虞清嘉打招呼,語氣中似帶調笑之意。不只是趙郎,此刻許多郎君心裡都是一滯,原來潁川王已經結識了美人,幷且看樣子對這位小娘子極爲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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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與君搶女人從來都是大忌,敢和慕容家搶女人就簡直是活膩了。慕容氏的男人本來就很瘋,在女色方面尤甚。衆多少年們齊齊失望地嘆氣,看來,這等美人恩他們是無福消受了。
潁川王主動和虞清嘉說話,口吻還極爲親昵,不止慕容栩身後的少年們滯了滯,就是水榭中的女郎也集體靜默。然而視綫中心的虞清嘉却絲毫不覺得被一個皇子主動搭話有什麽可自豪的,她又聽到了那個她非常排斥、光從字面上就流露出濃濃不祥預兆的稱呼,虞清嘉心中不喜,毫不掩飾自己的嫌弃:「參見潁川王。民女不敢礙了潁川王的眼,這就告退。」
虞清嘉一轉身就走回人群中,很快就淹沒在衆多女郎之中。其實即使如此,虞清嘉依然顯眼,但是她的這番行動無疑是種表態。慕容栩只是笑了笑,他對美人的耐心總是很好,於是他也不生氣,繼續饒有興致地問:「你們圍在這裡做什麽?方才本王隱約聽到了琴音,是誰在奏曲?」
衆女刷地看向虞清雅,虞清雅此前無數次想像過這幅場景,但是現在她却覺得脊背發麻,她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行禮道:「是小女。小女不善音律,恐污了潁川王的耳,不值王爺記挂。」
「無妨。」慕容栩看著却頗有刨根問底之心。慕容栩也好音律,他對音階的敏感度遠高於虞清雅,他隱隱聽出這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演奏手法也很獨特。慕容栩對此饒有興致:「琴音修身養性,靜以言志,爲何此曲却激烈鏗鏘,隱隱有金戈殺戮之聲?」
水榭又詭异的靜了靜。其實此時能人大多疏狂,樂曲而已,每個人彈奏出來都不同,殺伐之氣重完全可以解釋爲個人風格。此事麻煩就麻煩在君弦和臣弦同音,如果有多事的人故意拿這件事做文章,去皇帝面前編排……恐怕也足够讓作曲者喝一壺了。
亭中女郎們已經向虞清雅投去憐憫的目光,這種事可大可小,就看當權者願不願意追究。若是君王氣量大,理解樂者多放誕不羈,大可一笑而過。可是,他們齊國的皇帝是這種人嗎?而且現在看潁川王的樣子,也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虞清雅爲難了許久,還是不敢賭帝王那捉摸不定的疑心,咬牙道:「小女彈琴也喜恬淡,只不過小女見獵心喜,看到新曲子手癢,所以才動手一試。我幷不知道這曲的原委,更沒有衝撞君王的意思。」
「哦?」慕容栩頗感興趣地挑挑眉,「這竟然不是你的曲子?」
虞清雅想到自己近一千的積分,明明心在滴血,還得咬著牙說:「不是。」
虞清雅話一出口就崩潰了,她壓上了所有積分,還服用了對大腦副作用很大的「音樂神童」,現在却當著衆人的面說長鴻曲不是自己譜的。她付出了健康和積蓄,現在却一無所得,那她折騰這一通到底是爲了什麽?
慕容栩却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繼續追問:「那譜曲者是誰?」
虞清雅眼中流露出凶光,看那眼神她幾乎想把虞清嘉吃了。她一字一頓,光聽聲音就能感覺到她的後槽牙咬得很用力:「是我六妹。」
虞清嘉上前一步,忍著笑,對著慕容栩輕巧行半禮:「回潁川王,是我閒暇時玩鬧之作。」
這還叫玩鬧之作?女郎們看著虞清嘉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自謙也要有個度吧,此曲曲風激烈變化詭譎,這也叫隨便寫寫?
「玩鬧?這樣複雜的指法,恐怕不是玩鬧能寫出來的吧。」慕容栩用扇柄點了點虞清嘉,語氣似有所指,「商弦和宮同音前所未有,必然是你特意爲之,何况你寫的曲子金戈之音甚衆。明知故犯,該當何罪?」
整個水汀都安靜下來,不少女郎都在心中輕嗤,虞清雅的吃相太難看了,先前彈奏時洋洋得意,現在一看要出事了,立刻將鍋扔到別人頭上。尤其是虞清雅前段時間太過高調,無形得罪了許多人,現在衆人看到了虞清雅的所作所爲,對其更加鄙薄。
可是女客們憐惜歸憐惜,却幷不會出來給虞清嘉說話。這種事情一個說不好是要牽連家族的,既然確實是虞清嘉寫的,那現在被潁川王質問,也無話可說。
女郎們目帶憐憫,而外面的男郎們則是急切。虞清雅現在還在渾身輕顫,最後一切竟然還是回到了虞清嘉頭上,那她的積分怎麽辦?等聽到潁川王的問話,虞清雅才好歹打起些精神,沒事,她雖然沒了積分,但是保住一條命回來,她倒要看看現在虞清嘉要如何脫身。
衆人都在替她緊張,而虞清嘉本人却淡定極了。她眸光流轉,抬頭對著慕容栩莞爾一笑:「殿下,明武陛下建齊國,大敗柔然、契丹、高句麗,南征北戰,匡扶社稷。北趙踞西北虎視眈眈,南朝亦時刻不忘北伐,在此等群狼環伺中,大齊短短幾年內成爲國力最富庶、兵馬最强之朝,此等赫赫功績,竟然只是一根琴弦,就能折煞的嗎?」
慕容栩楞了楞,突然哈哈大笑:「說得好!」
虞清嘉這話無疑說到了點子上,如今南北對峙,北朝齊和趙也各據東西,對峙良久。明武帝是前朝大司馬,北趙皇帝是前朝大將軍,各自擁兵自重,後來前朝末帝忌憚大司馬權勢蓋主,跑去和大將軍求救。末帝剛剛跑出去,明武帝轉手就立了個新的小皇帝。趙地大將軍也不服,他們倆人手一個小皇帝,最後雙雙改朝換代,弄死了小皇帝自己上位。慕容氏居東,占據琅琊、齊地等衣冠禮儀之地,而北趙居西,擁有西域馬場。天下三分,南朝和北朝兩國各自都想一統天下,現在虞清嘉當著衆人的面說齊國才是三朝國力最强,這句話完美戳中了慕容栩的心思。
無論是身爲皇室子弟還是身爲男人,虞清嘉的這席話都極大滿足了他的自尊心。慕容栩大笑出聲,以至沒有注意到,虞清嘉只說明武帝的功勞,却不說當今皇帝的。
美人顧盼神飛,出言稱贊,既然這樣,一首小小的曲子算什麽。慕容栩笑了笑,長鴻曲的事就不再計較,他含笑點了點虞清嘉:「你倒會說話。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本王不和你計較,但是下不爲例。」
虞清嘉却輕輕哼了一聲:「我意識到不妥後,本來也沒打算讓其現世。誰知道,譜子不知爲何流傳到四姐手裡,四姐還彈出來了呢。」
方才虞清嘉短短幾句話讓慕容栩轉怒爲笑,亭中衆人無不對虞清嘉刮目相看。美人語氣清脆,妙語如珠,在漸漸昏暗的湖上幾乎會發光一般,讓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綫。被虞清嘉這樣一說,還有哪個男人生得起氣來?衆郎君的心大起大落,複雜難言,現在聽到虞清嘉的話,不少人「咦」了一聲,集體看向虞清雅。
怎麽,這竟然不是虞清嘉自願獻曲的嗎?
虞清雅感受到衆人的視綫,臉上一僵,她咬了咬牙,忽的沉下臉怒斥銀瓶:「踐婢,你明明說這是六妹譜好的曲子,送給衆姐妹賞析的,我這才彈出來。原來竟然是你自作主張,假傳主子的話?」
銀瓶腦子頓時一懵,她都沒有反應過來怎麽了,就被其他丫鬟狠狠踢了下膝蓋。銀瓶膝蓋一痛,撲通一聲跌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