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娘,林姨娘以及幾個小姐則走在後面。
雲姨娘穿了銀紅素綾做裏的飛魚窄袖衫,雖已近三十,但她舉手投足間都透着嬌俏明豔,難怪能一直得蘇生喜愛。
到了花園亭臺中,各人找了位置坐下,下人立即將準備好的茶果依次端了上來。
雲姨娘笑聲朗朗,道:“今天是入春以來最好的一天了,再過數天就是容兒和相府的大小姐成婚的好時日,今兒趙老先生前來我們蘇家指導,真是太榮幸了。”
“蘇家與相府結親,對咱們整個堯城來說都是件可喜可賀之事,蘇老爺看得起老夫,與有榮焉。”
幾個人開始笑談,繼續討論着婚禮的相關事宜,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
而周圍擺放着的幾盆花,則是特意爲婚禮所備,經過專人的精心養護,開的明豔動人,生機勃勃,散發着怡人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雲姨娘笑着聽他們說話,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渾身時不時泛起一陣冷意,像是有什麼人在盯着她似的,可她轉頭過去又沒發現。
真是奇怪。
連似月遠遠地站在牆角的樹後,目光始終落在雲姨娘的身上,那眼神裏凝集着一團寒意,看到雲姨娘不適的樣子,她冷笑一聲,人都來齊了,那真是老天助她。
亭榭中花香四溢,引來了園中的蝴蝶,又爲這春景增添了幾分生氣,幾個孩子坐不住了,跳着去追捕那些小生命。
突然,這些蝴蝶一只只朝夫人蔣氏的方向飛了過去,翩翩飛舞着盤旋在她的周圍,最後紛紛落在她那肩頭和襟前繡着的七色牡丹花上,還有的盤旋在她身邊,久久不願離去,形成一片奇景。
衆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路過的下人們也忍不住停下腳來圍觀。
蔣氏也愣住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七朵新添的牡丹花上,昨日那洗衣服的丫鬟紫杉哭着跪在地上求饒,說是洗壞了她的衣裳,就請人在上面繡了牡丹。
她本要斥責,但看到那七色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立刻就喜歡上了,就饒了那丫頭。
但她沒想到,這牡丹竟然能以假亂真,甚至賽過了亭中的真花,引來大片蝴蝶停駐。
看到眼前的景象,連似月沒有半分喫驚。
昨日她讓紫杉採的紫色牡丹花粉有着奇香,她將這些花粉細細的抹在所有繡線上,那繡出來的七色牡丹便自帶香味。
而紫牡丹的香氣最能招蝴蝶了,這也讓她的計劃成功一半。
趁人不備,連似月回到住屋,先將身上比甲脫了,又將裏層的夾襖脫下來疊好放進牀底,再用嘴巴將那比甲咬出了兩個洞,然後隨意地縫補了幾針,重新穿在身上。
接着又到廚房,抹了把煤灰在臉上,那樣子像是剛燒完火一樣。
她就坐在牀邊,靜靜等着。
此時的花園,衆人都圍在蔣氏周圍嘖嘖稱奇。
就連趙老先生都不禁拍手稱讚:“這奇景老夫還是第一次見,大夫人真是奇特之人,這是吉兆,蘇大少爺和相府大小姐結親,天地靈物也爲之歡喜呀。”
頓了頓,趙老先生又問:“夫人身上這七色牡丹確能以假亂真,不知道是出自哪個名家之手?”
“哪是什麼名家,是我們的一個下等丫鬟的手藝。”
蔣氏對這牡丹花也是愛不釋手,眉眼間還帶了幾分得意。
“一個下人竟有這等本事?這蘇家還真是臥虎藏龍之處啊。”同來的趙老先生的弟子文士人讚歎道。
“夫人,能否請這繡花之人出來一見,我家中小女也十分愛好刺繡,倒是可以討教切磋一番。”趙老先生道。
“夫人,你把人叫出來吧。”蘇生笑着說。
蔣氏應允,將貼身的侍婢青黛招了過來,輕聲吩咐她去找紫杉要人,就說老爺要賞賜糕點。
不一會,青黛便領了個丫鬟走來,那丫鬟一路低着頭,梳着雙髻,穿青色直領對襟無袖比甲,內着桃紅圓領夾衫,下着布裙,頭上並無顯眼的飾物,一個下等丫頭的打扮。
一直走到了蘇生和蔣氏的跟前,她都不敢擡起頭來。
蔣氏柔聲道:“這七色牡丹是你繡的?”
“是。”這丫鬟回答的聲音怯怯的,要豎起耳朵才聽得見。
“擡起頭來吧,老爺和夫人要賞你東西。”雲姨娘道。
彷彿有些顧慮,過了片刻,這丫鬟才慢慢擡起頭,當雲姨娘看到眼前的這張臉時,笑意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嚇了一跳,愣愣地道——
“怎,怎麼會是……她……”
她應該已經吃了下藥的飯菜,此刻應該臥牀不起纔對啊!
連似月穿的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站在亭榭中間,眼神怯懦地不敢看任何人,瘦弱的身子瑟瑟發抖,她突然屈膝跪下,顫着聲音哭着說道道,“老爺,夫人,各位姨娘好。我,我不要糕點……”
看到眼前的人,蘇生和蔣氏也頓時變了臉色,同時扭頭用質詢的目光看向雲姨娘,後者一時有些慌亂。
“這不是相府大小姐嗎?怎麼變成這樣了?不是馬上要成親了嗎?”趙老先生大驚失色:“還穿着打補丁的衣裳,這樣的天氣,身上一件夾襖都沒有,看看,嘴脣都凍紫了!”
“這是怎麼回事!”蘇生惱怒地質問。
趙老先生已經沉下臉來,冷冷地開口:“蘇老爺,真想不到堂堂堯城第一商戶蘇家,趁着丞相不在此,竟然虐待相府的大小姐!你們也未免太膽大妄爲了!”
蘇生一向十分重視名聲,生怕這事會傳出去,連忙安撫道:“這其中定有誤會,還請幾位稍安勿躁,待我調查清楚!”
就在這時,連似月突然一臉害怕地開始磕頭,一邊磕一邊向雲姨娘的方向說,“雲姨娘……奴,奴婢知錯了,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低着頭,人只看得到她因爲害怕而聳動的肩頭,沒人發現此時她的目光有多冰冷!
蘇生想攀附權貴,縱容兒子,雲姨娘陷害於她,都該死!
“你,你……你這是怎麼了,快起來說話……”雲姨娘見她此舉連忙站起來要去扶她,心裏想着要如何將這事給掩蓋過去。
誰知,她剛一碰到連似月,後者就嚇得跌在地上,一直往後縮,“雲姨娘……不、不要再打我了……我會好好做事的,我這就燒火去……燒完火也會洗衣裳的。”
雲姨娘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蔣氏彎腰想把連似月扶起來,可她彷彿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連忙推開蔣氏的手,一臉驚恐地搖頭:“不不,夫人我……我要去幹活了,雲姨娘說做不完就沒飯喫。”
趙老先生頓時憤怒地拂袖而起,“你們這麼做簡直太過分了!即將過門的大少奶奶,居然還敢如此苛待!這個大婚老夫我不主持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說着,便氣沖沖地離去。
蔣氏心知蘇生最重名譽,連忙跑過去要解釋,可對方哪會理她,邁着大步就走了。
此刻的蘇生早已怒火中燒,幾步走到雲姨娘面前,擡起腳就狠踹了過去,雲姨娘跌倒在地,疼的半天起不來,蘇生唾罵道:“你這踐貨,竟敢讓我背上這等不仁不義之名!今日我便要好好修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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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又粗暴地將她從地上拎起來,左右開弓,啪啪啪十幾個耳光扇在她的臉上,打的雲姨娘眼青臉腫,特別狼狽。
人羣中的連似月聽着這清脆的耳光聲,心裏真真是痛快極了!
雲姨娘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被這麼一頓毒打,她跪在地上,眼淚鼻涕地嚎哭着:“老爺,冤枉啊,別打了,別打了!”
“冤枉?你還敢說冤枉!”蘇生聽了這樣的話,更加憤怒,又猛一腳踹她肩頭,怒罵道:“我讓你管理內宅,你居然揹着我和夫人作妖,今日我不打死你,我蘇生在這堯城算是沒法立足!”
雲姨娘被打的半死,她半眯着眼喫力地在人羣中尋找連似月的身影,可當她對上那雙無動於衷的冰冷眼神時,內心悚然一驚,一時連身上的痛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