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不大，但是南部地區多山，交通不便，江州城的村鎮多而散，所以要統計因瘟疫而死的人員分佈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時青雪一直沒有聽過，就是想要儘快把所有數據都統計出來，可是莫君揚卻有些等不及了。
男人目光沉沉，像是已經有了計劃。
他說：“嚴緒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必定會更加防範，我必須趁着他還沒來得及佈置好一切的時候，先去瘟疫發生地看看。”
時青雪猜到了莫君揚會有這一步，不反對，只道：“我也要去。”
“不用了，我只是去看看倖存下來的百姓，問問當時的情況，沒什麼大事。反倒是你的任務還要更重要一些，我希望你能夠快點將整個江州城的信息都整理出來。”
“……好吧！”時青雪左思右想，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還是好想跟在莫君揚的身邊，但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總是得以大局爲重吧。
青雪咬了咬下脣，又問：“你要去哪裏？”
“先去商村看看。”
莫君揚這會兒似乎特別好說話，都不用時青雪發問，他就主動解釋。
“商村在江州城以南，位於河流出山間的沖積地區，地勢低窪並且交通閉塞。河水氾濫的時候，商村總是頭一個受災的，但是又十分頑強，經歷過洪災和瘟疫的連番親害，竟然到現在聽說還有村民固守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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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瘟疫這種一出現就能屠村滅鎮的，商村作爲這次瘟疫的起源地，竟然還能留存下來，也是一種本事。
莫君揚懷疑其中還有別的原因，所以想要親自去看看。
“商村？”時青雪喃喃低語了句，柳眉微蹙，小聲自語：“聽起來好耳熟。”
莫君揚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尖，失笑：“你不是纔剛把商村的情況整理出來嗎？聽着當然熟悉啊！”
時青雪不太樂意地拍開莫君揚的手指，哼哼道：“我又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在這之前我好像聽誰提起過這個地方，是什麼時候來着？”
莫君揚看着那毛茸茸的小腦袋一直低着，即使看不見臉也能猜到青雪此時正絞盡腦汁地想着，他忍不住笑了笑，再次將巴掌按在了青雪的腦袋上。
“好了，想不出來就不要費這個心思了。你今天留在府中繼續整理，我帶莫君戰一起去商村看看，一切都等我們回來再說吧！”
時青雪還在挖掘着自己的記憶，沒怎麼把莫君揚的囉嗦叮囑放心上，敷衍性地嗯了兩聲，就是沒擡頭。
莫君揚等了一下，見青雪真的沒有要好好跟他道別的意思，失笑地搖了搖頭，走了。
“啊！我想起來了！”
時青雪猛地擡起頭，漂亮的大眼睛裏閃爍着驚喜的光，可是眼前卻已經沒了莫君揚的聲音。
倒是冬霜迎了上來，“六娘，您想到了什麼？”
青雪眼中釘光彩黯淡下來，答話的興致不高，“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江州通判葉志榮就是商村人。
不過葉志榮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應該也不重要吧？”
時青雪沒想出個所以然，莫君揚不在身邊，她也沒了商量的對象，乾脆便不再想這事兒，繼續她的工作去了。
冬霜沒有莫君揚一目十行的本事，配合起來也缺少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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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青雪要花上比昨天多上一倍的功夫才做好一個小鎮的數據統計。
她艱難地完成了一個地方的統計之後，就忍不住擱下毛筆，趁着下巴，意興闌珊地掃過面前那一沓高高的記錄簿。
好無聊啊！
枯燥乏味並且費神費眼的工作，她幹起來真的一點勁都沒有。
而且還專心不起來，寫幾筆就忍不住想：莫君揚到哪裏？查到些什麼？何時回來？
然後就更加寫不下去了。
“冬霜，我們出去走走吧！”
時青雪‘啪’地一下將記錄簿合上，站起身，走出房門。
正巧，看見葉芷心一個人坐在樹下的涼亭，手撐着下巴，神情凝重，似在思考。
不過根據時青雪的經驗，對方八成在發呆。
她都走到葉芷心面前，後者表情神態絲毫沒有變化，瞳孔像是無法聚焦一樣，只是依着本能落在虛空的某一點上。
時青雪順着葉芷心的視線去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走到離葉芷心幾步遙的地方，輕輕咳嗽了兩聲。
她想借此吸引葉芷心的主意，但對方跟傻了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時青雪忍不住嘆了口氣，再次喚道：“葉小姐。”
“啊！”葉芷心露出被猛地驚醒時的彷徨無助，似可憐又像是在強裝若無其事。
但對方很快就調整過來，帶着南方水鄉獨特氣質的美女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向青雪打招呼，“芷心見過時六娘。”
客客氣氣，溫婉動聽。
和之前的模樣別無二般。
時青雪又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和葉芷心根本不熟，非要扯上什麼關係，也不過是她同情心氾濫時候救下來的一條生命罷了。
並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在意的。
然而想是這麼想，時青雪卻仍忍不住關心道：“你剛纔在想什麼？”
葉芷心打招呼的表情一僵，不過須臾時間，她整個人散發出那種‘不合作、不配合’的消極態度。
看來這回又沒打算說了的。
時青雪微嘆了口氣，又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葉芷心微微頷首，“姑娘請問。”
“我記得你父親就是江州商村人，你也是從那裏出來的嗎？”
葉芷心的表情一僵，猛地擡頭看向時青雪，隔了幾息，她才微弱地點頭，“是。”
隨即她又馬上補充：“不過我已經許久沒有回過去了，那兒經歷過洪澇與瘟疫，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她的聲音中帶着一點迷茫，像真的對商村的情況一無所知。
但時青雪可不是那麼好糊弄，她敏銳地察覺到葉芷心隱瞞了什麼，只是一時之間，她還揪不出對方藏在心底的那點兒心思。
“說來，你在太守府待了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沒有問你，你想要什麼？”時青雪看着葉芷心問出口。
葉芷心還是搖搖頭，輕聲說道：“芷心並無他求。”
“那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
葉芷心：“……”
葉芷心以爲時青雪怎麼樣也得多問幾句，然後許諾一堆的好處，這樣才能體現出上位者的禮賢下士。
可時青雪完全沒按套路來，冷冷的一句問話，裏頭似乎還帶着些許嫌棄。
讓葉芷心忍不住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真的惹人嫌到這種地步？
“我……”葉芷心的語氣裏帶點猶豫，好幾次偷偷朝時青雪看去，卻支支吾吾了大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時候她本應該說一句‘若是六娘嫌棄芷心，那芷心走便是了’！
可是葉芷心怕她真這樣說後，不按常理出牌的時青雪會真的點頭，那她就真的把自己的退路都‘作死’了！
葉芷心不敢，可是她拿喬了那麼久，本該是她佔據優勢的，現在反而處在下風，她又不甘心。
然而時青雪沒有給葉芷心想清楚的時間，她等了會兒沒有得到葉芷心的回答，就興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淡淡道：“這兩天莫世子帶人去了商村，太守府沒剩多少我們的人，所以你也最好給我安分一點。要是再出了事可沒有人去救你的。”
這話說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時青雪說得是絕對真話。
雖然莫君揚把魏子朝留了下來，但是魏子朝的任務是保護她的安全。
所以她幾乎可以肯定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需要用到魏子朝的地方，後者也絕對會因爲不能離開她身邊而選擇眼睜睜看着葉芷心被害死。
時青雪也拿古板的魏子朝沒辦法，只能叮囑葉芷心自己注意一點。
畢竟嚴緒不敢讓時青雪在太守府出事，卻絕對能讓葉芷心無聲無息地死在太守府的某個角落。
可這回葉芷心並沒有被嚇到，眼睛瞪得老大，漸漸露出了惶恐不安，吶吶地重複青雪的話，“世子他，去了商村？”
“嗯。”時青雪點點頭。她發現葉芷心的態度有些奇怪，忍不住問：“怎麼了？”
葉芷心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連忙否認，“沒，沒事。”
時青雪狐疑地多看了葉芷心兩眼，張張口，還是沒有再問。
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冬霜跟着進屋，立即就小聲抱怨道：“六娘，這個葉芷心也太不識好歹了吧？咱們好心好意替她治病救她，還給她提供庇護，她卻到現在還不肯跟咱們說實話。咱們還留着她幹什麼呀？”
冬霜剛纔聽到時青雪問葉芷心做什麼不走的時候，心裏可痛快了，巴不得葉芷心再跩一點，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把人趕走。
省得礙眼。
只可惜時青雪最後還是放了那女人一馬！
哎！
冬霜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時青雪好笑地彈了下冬霜的前額，無奈地說：“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啊！我們明知道嚴緒想要她的命，總不能放任不管吧？
再說了，我確實對她隱瞞的祕密很好奇。就先和她耗着吧，看誰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