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嚴緒開口求情的人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
他五官端正,神情平靜,說話的語氣平鋪直述,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刻板。
有嚴緒這種那麼大噸位的人杵在前頭,男子就顯得更加不起眼起來。
便是莫君揚一開始都沒有注意到男子的存在。
但就衝他剛纔說出的那番高明的求情以及他說話時不疾不徐的態度,莫君揚就知道這人不是普通人。
莫君揚心中念頭幾轉,但面上卻分毫不顯,只口吻淡漠地問:“你是誰?”
男子恭敬地拱手問安:“啓稟這位大人,小的名叫肖啟軍,是知府跟前的一名小師爺。”
“師爺?”莫君揚玩味地重複了一下肖啟軍的官職,卻不在多言,又默默地退到莫君戰的身後,繼續當他的隱身人。
只是他的氣勢太強,方纔被他一番訓斥,嚴緒都快要縮成孫子、哭爹喊娘了。
便是莫君揚什麼話都不說了,嚴緒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時不時偷看大人們幾眼,戰戰兢兢的等候指令。
至於底下那些士兵就更加動都不敢動了!
一時間,院子裏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莫君揚這邊沒人說話,江州府那頭就更沒人敢動。
還是莫君戰等了會兒都不見人說話,奇怪地撓撓頭看向時青雪,無聲求問:雪姐姐,現在是怎麼樣呀?
突然沉默下來是鬧哪樣,他該幹什麼啊?
時青雪等了一會兒,見莫君揚真的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好主動擔起‘翻譯工作’,“好了,世子舟車勞頓,眼下已經乏了,既然知府大人親自來迎,應該有安排住處吧?”
嚴緒一聽到世子很有放自己一馬的意思,大喜,連忙應道:“自是早做了安排的。敝府雖然簡陋,比不得京都的繁華,但尚可主人,還望世子不嫌棄。”
莫君戰一點都不想住進知府家,被人衆星捧月,又一點自由都沒了。
只是時青雪已經替他答應下來,他也只好跟着去嚴緒的家。
就在他們準備出門的時候,‘吱呀’一聲響起,小院客房的門被推開。
一個妙齡好女披着件淺粉外套,扶着門框走了出來。
她滿臉蒼白,顯露出大病初癒的虛弱與迷茫,但眉宇間卻帶着股犟氣,似不達目的不罷休。
葉芷心從昏睡中醒來,就強撐着起來,勇氣可嘉。
只是她醒來得相當不是時候,衆人的目光都轉到了葉芷心身上,她一下子成爲衆矢之的。
時青雪特地看了嚴緒兩眼——這個江州知府還是很沉得住氣,只是掃了葉芷心一眼就垂眸低下頭。
倒是嚴緒手底下的那些官差士兵,明顯‘修爲’還差那麼一點,全都像惡狼盯着獵物一樣雙眼發亮地朝葉芷心看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目標就是葉芷心。
好在他們還有點腦子,在欽差大人在場的時候,沒有真傻到對葉芷心動武。
一時間,還算相安無事。
時青雪給了魏子夜一個眼神,後者立即走到葉芷心面前,二話不說先把人推進客房。
既然是塊‘肥肉’,還是先藏好來。
隨後,嚴緒便迎欽差等人回太守府。
莫君戰有自己的馬車,自然是不肯上嚴緒的車,並且非要拉着時青雪才肯乖乖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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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君揚沒有說話,也跟着上了第一輛馬車。
“雪姐姐,咱們幹嘛要去那個知府家裏住啊?”莫君戰一上了馬車,就蠻不高興地問。
對象還是時青雪,彷彿做下這個決定的莫君揚是空氣一樣。
時青雪:“……”
這兩人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交集,莫君戰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不曾得罪過莫君揚的人了。
怎麼他們坐在一起,反而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半句話都不搭理?
“你們……”時青雪試探性地開口問出聲,但顯然兩個大男人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回答莫君戰的上一個問題:“我們來江州城的目的就是爲了查清這裏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深入虎穴,怎麼能夠查清楚他們那些大官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呢?”
不顧一切的殺人滅口。
時青雪越來越好奇那個葉芷心背後究竟藏着怎樣的祕密呢?
莫君戰可沒興趣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是不高興地哼道:“話是這麼說,可這跟你要我假扮他有什麼關聯?”
他的身份擺在那裏,就算不是欽差,那個嚴緒敢怠慢他嗎?
他爲什麼還要用莫君揚的身份呢?
“沒什麼關聯,若是你覺得自己做不好這個欽差,等下到了太守府,我們跟嚴緒明說就好了。”莫君揚慢悠悠地接話,神情不冷不熱。
這卻恰恰擊中了莫君戰的好勝心。
莫君戰差點沒跳起來,怒目瞪着莫君揚,氣呼呼地說:“誰說我做不好的!我還就要做好這個欽差給你看看!”
時青雪:“……”
這個激將法不要太明顯好不好,偏偏莫君戰還是上鉤了!
單純的莫君戰哪裏想得到,莫君揚之所以這樣安排,完全是想要推個人出來替他分掉一點注意力,他暗地裏好運籌帷幄。
倒是時青雪在一旁看到莫君戰這樣被人‘算計’,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一方面,莫君戰是自己的好友,眼睜睜地看着好友被欺負,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另一方面,莫君揚這樣做的目的還是爲了查清江州城的貓膩,於公於私她都不太好拆穿對方。
時青雪什麼都不能說,還得幫助莫君揚安撫莫君戰,並教會對方到了嚴緒面前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
畢竟大多數時候,莫君戰可不管是非對錯就愛和莫君揚對着幹。
馬車一路行到太守府,三人才算暫時敲定了身份問題:由莫君戰暫時扮演從京都遠道而來的欽差瑞王世子,莫君揚則是先一步替世子探風聲的幕僚。
嚴緒一一給人安排了住處,佔據了太守府後院一大塊單獨的院落。
嚴知府把人迎進門,本想好好巴結一番,將他先頭的‘過錯’抹掉。
誰想莫君戰最不耐煩就是應付這種人情往來,又習慣了‘天老大我老二’的盛氣,根本不買嚴緒的賬。
一到了住處,就不客氣地送客:“本王……”
“咳咳!”時青雪重重地咳了聲,打斷莫君戰的自稱。
莫君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瑞王世子’了,“本晚就不需要搞什麼接風洗塵了,本世子今個兒累了,要休息了,嚴大人請回吧!”
嚴知府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部胎死腹中,半句沒能拿出來用,把他的一張老臉都憋青了。
可‘瑞王世子’都開口了,嚴緒就算心中大罵這個欽差大人太狂妄,表面上也得畢恭畢敬地應道:“那世子您好好歇着,等您歇夠了,咱們再說接風宴的事。”
莫君戰擺手趕人,半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跟嚴緒說了。
嚴緒躬着身子離開,隨即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剛進門,原本帶着官差前去小院拿人的都頭田平早已經在屋裏頭候着了。
田平見了嚴緒,立即下跪問安:“屬下見過大人,”
嚴緒冷哼一聲,破口大罵:“你們這羣廢物,本老爺平日裏花那麼多銀子把你們一個個養得又白又胖,現在只是讓你們替爺辦點事,可看你們都幹成什麼樣了?”
面對嚴緒狂風暴雨似的怒火,田平忍不住小聲辯解:“屬下真的派人去過醫館和北坡鎮查訪過,那個高大的男人應該就是這次的欽差。屬下想着大人您竟然如此忌憚這人,若是能夠就此將人解決了,可不就解了老爺您的心頭大患了嗎?”
“那你解決了嗎?”嚴緒冷冷反問。
田平噎了一下,頗爲憋屈地說道:“眼看就要得手了,誰想半路竟然跑出個程咬金,又替他們解圍了。”
“行了行了,事情辦砸了就是辦砸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田平啊田平,你這回是闖大禍了!”
“是屬下辦事不利,還請老爺責罰!”田平這下子認錯起來比誰都還要快。
嚴緒半點沒有寬慰的意思,煩悶地嘆道:“這個瑞王世子真是好心機,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假扮平民偷偷入城,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地走進來。
而且時間還掐得那麼忖,把咱們都抓了個正着!真是……”
不說別的事情,欽差單就拿着今天的事情告他一狀,都足夠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嚴緒幾十年的爲官生涯一直順風順水,如今突然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他一時也有些慌了神。
田平聽着嚴緒的嘀咕,心中有些疑惑,小聲問:“大人,您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咱們現在才被騙了呢?”
嚴緒一頓,看向田平:“什麼意思?”
“那個所謂的欽差確實偷偷潛入城中,還真就是咱們之前探得的那個高大男人,只是爲了糊弄咱們,才故意推了個下人前來頂替,就是爲了轉移咱們的注意力?”田平猶猶豫豫地說着自己的猜測。
他哪裏知道自己竟然就在不知不覺中真相了。
只是剛說完他心中就有些忐忑,知府大人會認同他的說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