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橋玥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景明溪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僵着身子，儘管她不想承認，但她不得不接受，在這一年的空檔時間裏，她的女兒，心裏已經被一個人填得滿滿當當。
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裏，她的孩子過得太過辛苦，而這一切的辛苦，都因爲他們這一代人，都因爲他們景家。
她甚至有些怨恨千丞允，怨恨他對林橋玥太好，怨恨他如此卑鄙，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讓這小女孩全然的滿心滿眼都是他。
可是，隨之而來的又是無盡的愧疚，無盡的悔恨。
景明溪知道自己沒資格怨恨。
如果不是千丞允，她離不開京城，林橋玥活不到現在，甚至景家早就什麼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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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什麼資格怨恨？
可是啊……
千丞允哪怕是要她償命也行，怎麼就偏偏是讓林橋玥喜歡上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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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色怔怔，她想起來初次到京城時，林橋玥坐在千丞允身邊，她靈動，嬌氣，她眉眼都是笑容和溫柔，她時不時抓着他的袖子，眼底都是小女孩家的依賴。
這些表情，她再也沒見到過。
她能怪誰？
她發現除了自己外，沒有人可以怪。
她的女兒，才含苞待放的女兒，如今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曾經將她從深淵拉出來的人，他護她周全，教她驕縱。
“玥兒……”
景明溪重重的嘆了口氣，她抓着林橋玥的肩膀，沙啞着聲音，“去吧，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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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橋玥破涕爲笑。
“我這樣做對嗎？”
她問了句，問得小心翼翼，問得膽怯。
景明溪笑了笑，她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在母親心裏，玥兒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容顏絕佳，聰明懂事，什麼都好。配得上你的也應當是最好的男兒，可是……”
話到這裏，景明溪梗了一下，她深吸口氣，調整了情緒，這才低聲道，“可是母親也知道，這些年來，你纔出生便將你送入皇宮，之後又遭受那樣的生活，是千丞允給了你溫暖，將你守護，你若想去找他，我自然沒有阻攔的權力。”
“但玥兒……人生漫長，我與你父王的相遇平等且正常，所以我愛他也好，他愛我也罷，都是尊重和公平的。你和千丞允的相遇並不公平，你有求於他，他對你的好裏面，難道就沒有施捨嗎？你要分清楚，你到底是愛他，還是習慣和依賴他。”
景明溪聲音輕柔，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是個大人，自然也能聽進去她的話。
林橋玥果真在思考，將景明溪的話拆開來想，最終釋然了。
“我喜歡親近他，心疼他，我努力成長至今，除了爲了景家，也是爲了能站在他身邊，不成爲連累。”
“娘，我想，這如果還不是愛的話，可能我不會再愛上別人。”
景明溪沒再說話。
林橋玥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想到那天晚上，他的氣息逼近時，她並未退縮。
她雖緊張，可是隱約有些期待。
這是身體最爲直接的反應。
想到這裏，她又笑了笑，“你們或許都覺得他不夠好，可是他哪裏不好了？”
“他生得天資絕美，他才華橫溢，武功高強，他年紀輕輕就位極人臣，帶領的千術閣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在璃國朝堂，那些大臣們雖都不喜歡他，卻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九千歲辦不成的事情。”
“不論是容貌還是才智，他都是一等一的好。”
“你們在意的，不過是他身體的殘缺。可是娘，這不應該是他的錯，他是受害者，甚至也可以說是景家的受害者。”
“如果沒有戰爭，他應該是極其幸福的孩子，他不會進宮，也不會成爲太監，更不會被人盯上差點喪失性命。”
林橋玥聲音篤定，她一字一句，分量十分沉重。
景明溪捫心自問，千丞允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奇才。
這樣的男子，被人喜歡上十分正常。
可是……
“娘……我不在乎外人的閒言碎語，我就是在閒言碎語中生活的人，沒有孩子也無所謂，我只需專心去喜歡他就好。”
“我想，我已經很清楚了。”
如果說林橋玥剛開始還有疑惑，那現在，她早已經清楚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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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如果想要就去爭取。
在京城時是她太怯懦了，她總想等他開口，甚至有些賭氣。
她想着等自己走了，讓他後悔去吧。
她分明看到地上的血跡，卻也狠心的當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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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爲他會忍不住的。
木玄曾說，“你家大人心裏有很大的矛盾和負擔，他希望你能幸福。”
林橋玥原先不懂，現在，她似乎懂了。
他的負擔是他自己，是他殘缺的身體。
可是，那是她從未在意的東西啊。
林橋玥不知道景明溪和軒轅戰說了什麼，最後，軒轅戰讓她離開了，甚至還給了她一支暗衛，那是王府的暗衛。
林橋玥還在猶豫。
軒轅戰沒好氣道，“你放心吧，他們既然都給你了，就是你的人，不會偷偷向我彙報你的行蹤。”
時至今日，軒轅戰總算是明白過來自己女兒的性格，只是比自己更倔強，更獨立了一點點而已。
那還是他軒轅戰的女兒啊。
甚至，他還有幾分驕傲。
他雖不喜歡千丞允，但他不否認千丞允的能耐。
三天後，春日暖陽正盛的時候，林橋玥獨自一人踏上去往璃國的路。
軒轅琦站在不遠處，遙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暗藏失落。
他想着，如果那日林橋玥進涼州城時，他能熱切些，主動些，她會不會也還挺喜歡自己的。
這段時日跟隨在林橋玥身邊，他看到了一個完全顛覆他想象的女子，她是那麼聰慧，那麼矜貴，又是那般張揚。
當他以爲自己終於認識到真實的她時，事情卻來了個大反轉。
原來，明妹的林橋玥也有哭到眼睛紅腫的時候。
原來，此時的她，哪怕是一個背影，也能這般華光萬丈。
景明溪走到軒轅琦身邊，紅着眼眶，淺聲道，“她身上的光，都是千丞允一點一點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