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臨近九月底的時候，姜遲突然變得沉默起來。雖然他偶爾還是會笑，眼眸微彎的模樣似乎和往常並無兩樣，臉上也依舊帶著那種慣常的漫不經心的笑容，但是那種笑意卻是不達眼底的。笑容彷彿只成了單調的符號。
蘇棠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姜遲的不對勁了，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姜遲全身都如同掛滿了寒霜。之後還是淩琅告訴蘇棠說，馬上就是姜遲母親的忌日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姜遲的心情都會低落一陣，等這段時間過去就會好了。
淩琅早已習慣每年這個時候姜遲的異常，但是蘇棠聽了淩琅的後半句話，心裡還是不能放心。蘇棠一直想找個機會和姜遲談談，但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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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傾盆如注，劈裡啪啦地砸在窗戶上，發出巨大的響聲。蘇棠在睡夢中被雨聲吵醒，醒來之後，她也就睡不著了。雖然是難得的週末，但她還是七點就起牀了。
起牀之後，她從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整片天空都霧濛濛的，雨勢大得都讓人看不清景色。
蘇棠下樓吃早飯的時候，陸姨早就已經起牀做好早飯了，看到蘇棠，她忙打了聲招呼，幫蘇棠把她的早餐端到桌子上之後她就急急地說，“哎，小遲最近心情不好嗎？一大清早就出門了。”
蘇棠一愣，“他出門了？”
陸姨在圍裙上擦了兩下手，哎了一聲，然後面帶焦灼地說，“他出門的時候沒下雨，所以也沒拿傘。也不知道他淋到雨沒有。”
聽陸姨說完，蘇棠也沒心思吃早飯了，她拿起手機撥打了姜遲的電話，但是下一秒，她聽到他的手機鈴聲在客廳裡響起。
陸姨哎呀了一聲，拿起姜遲擱在茶几上的手機，皺著眉頭說，“估計是小遲出門的時候忘帶手機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蘇棠想了想，套了一件外套，拿了兩把雨傘就準備出門了，陸姨看她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就忍不住勸說道，“先把早飯吃了吧。”
蘇棠搖了搖頭，“陸姨，我去找姜遲，如果他回來了你記得打我電話。”
“哎，小蘇，真的不吃了嗎？好好，哎。”陸姨在身後忍不住唉聲歎氣。
外面的雨勢依然很大，蘇棠打了一把雨傘，還是不時地有雨水濺射進來，地面上已經積了一小灘雨水了。沒一會兒，她的衣服褲子鞋子就都有點濕了。
蘇棠不知道姜遲去了哪裡，但是她有一種直覺，他應該就在家裡別墅附近。蘇棠撐著傘，迎著冷風，在別墅周圍找了一圈，但是久久都沒有看到姜遲的身影，她心下微微有些失落和擔心。正當蘇棠準備放棄尋找的時候，她突然在雨聲中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
這聲音，聽著就像是籃球拍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這輕微的聲音就像是擊打在她心上一般，讓她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姜遲可能會去哪裡了。她小跑著朝露天籃球場的方向靠近，果然越走近，球落在地上的聲音越發清晰。
隔著遠遠的距離，她就看到了雨中有一個身影，正在運球，投籃，然後再運球，再投籃。
蘇棠忍不住大聲喊，“姜遲！”
遠處運球的身影突然一頓。
蘇棠跑著靠近姜遲，只見姜遲此時只穿了一身球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全身上下早已經濕透了。
她上前拉住了姜遲的胳膊，努力把傘往他頭上湊，“姜遲，你瘋了！快跟我走。“
蘇棠邊說著邊不由分說地把姜遲拉到有遮蔽物的地方。姜遲順從而又沉默地跟著她。
到了屋簷下，蘇棠才發現姜遲整個人都在淌著水。水珠順著他臉部滑落，在下巴處彙聚，然後低落到地上。不過短短的時間，地上就濕了一大片。已經是深秋了，秋風本就寒涼，再加上這樣的雨天。蘇棠摸了下姜遲的胳膊，發現一片冰涼，她忍不住擔心地問，“姜遲，你冷不冷。”
姜遲沉默了幾秒，才輕嗯了一聲。
“那怎麼辦？我們快回去吧。”蘇棠沒有想到姜遲居然只穿了這麼點衣服，沒有帶他的外套，她剛準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姜遲，就聽到他說，“你抱抱我。”
蘇棠一時沒有聽清，“什麼？”
姜遲薄唇緊抿，之後才又重複了一遍，“你抱抱我，我就不冷了。”
姜遲的聲音，神情明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蘇棠下意識地就覺得，此刻的他脆弱又頹廢。想到早早就離開他的姜遲媽媽，蘇棠沒有再猶豫，直接上前抱住了姜遲的腰。
姜遲全身都很冷，冰冰涼的，蘇棠一抱住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而下一瞬，她被姜遲更緊的抱住了，姜遲的力氣很大，像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想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一般。
蘇棠呆愣了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一般用手在他後邊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撫摸。
姜遲將整顆頭都埋在蘇棠的肩窩中，他的聲音有一些沉沉的，悶悶的，“她離開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雨天。她……本來想陪我過最後一個生日的，但是她……最後還是沒有撐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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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沉的，雨勢依舊很大，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姜遲傷感的聲音，蘇棠的心情也變得低落起來，她突然就很心疼他。姜遲也不過十八歲，而他的媽媽已經離開了，永遠都不能再回來。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需要說話。只需要安靜聆聽就夠了。
“所以，從那之後我就不愛過生日了。”
姜遲安靜地抱著蘇棠，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沉默。
直到很久之後，蘇棠才抿抿唇，認真地對他說，“以後，我會陪你過每一個生日。”
姜遲頓了下，他抬起頭，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棠，他一字一頓地問，“真的？”
“嗯。真的。”
下一秒，蘇棠感覺姜遲更加用力地將她擁進了懷裡。
蘇棠和姜遲兩人回到姜家的時候，都是一副落湯雞的淒慘模樣。但是姜遲的心情看上去和早上的時候明顯不一樣了。陸姨知道姜遲的心結已經解了，也不由得跟著高興起來，看到兩人全身都淌水，她忙讓他們先去洗個熱水澡，洗完澡之後還讓他們喝了沖劑。
但即便如此，姜遲第二天還是感冒了。
他有點咳嗽，還有點發燒。
昨天他在雨裡待的時間太長，沒有發高燒已經算是體質不錯。蘇棠看著他吃下感冒膠囊才微微放下心來。
姜遲這一天在學校都是趴在桌子上度過的。蘇棠每次課間都會摸摸他的額頭。好在情況在慢慢好轉，再吃點藥應該就能徹底恢復了。
週一班裡有一個男生過生日，下午放學的時候，男生說請全班的人吃一頓飯，然後一起去唱個K。姜遲原本不想去的，嫌煩，但是男生特意跟他說，“遲哥，賣我個面子吧。”
對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好歹也是一個班的同學，不去實在說不過去。姜遲就點頭應了。
這時候，淩琅湊過來，將胳膊擱在姜遲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對他擠眉弄眼說，“等唱完K我們再找點別的娛樂活動。”
姜遲輕輕瞥了淩琅一眼，眼神意味深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淩琅罵了一聲操，“別這樣看著我，我就單純指吃個夜宵，看個午夜場電影什麼的，你想哪去了？”
姜遲勾了勾唇，不語。
淩琅氣急，“你自己說說，我們都多久沒聚了？”
姜遲輕描淡寫地說，“沒錢。”
淩琅明顯不信，“阿遲，你敷衍我也走點心好不。別用這麼拙劣的藉口。”
姜遲嘖了一聲，不耐地重複了一遍，“真的沒錢。”
淩琅也沒把他這話當真，以為他就是不想去，他隨意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到時候我讓子安來跟你說。”
蘇棠從他們倆身邊經過的時候剛好聽到了這一段有錢沒錢的對話。她突然想起來，除了一開始姜遲從卡裡轉去的近五千塊錢，之後又因為子安母親的事情，拿走了幾萬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開支了。而他不說，她也從來沒給過他零花。這麼一想，姜遲身上好像是真的沒有錢。
這一次，這個過生日的男生出手十分闊綽，請了全班同學，大部分同學都欣然應邀。一行人走在去飯店的路上的時候，蘇棠喊住了姜遲。
“姜遲。”
“嗯？”
蘇棠從口袋中掏出那張她一分錢也沒有花過的銀行卡，遞給他。
“裡面的錢我沒花過，你去取點錢用吧。”
“怎麼？”姜遲挑了挑眉。
“你和淩琅他們聚會不是需要用到錢嗎？”
姜遲沒有接，蹙了蹙眉，“這卡你拿著吧，不用給我。”
蘇棠睜大了眼，語氣有點疑惑，“為什麼？”
姜遲嘴角揚起一抹略帶痞氣的笑容，他低下頭，看著蘇棠的眼睛，輕笑著說，“我就喜歡你管著我。”
蘇棠呼吸一頓，之後才略有些局促地說，“你一開始可不是這麼說的。”
“哦？”姜遲語調微揚，“那我一開始是怎麼說的？”
“你對我說，你很想管我麼？”姜遲說過的很多句話，蘇棠都牢牢地記在心裡，此刻他這麼問，蘇棠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
姜遲聞言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句話，他自己也記得。之後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那你想不想，嗯？”
又是這樣又壞又痞的語氣，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三分璦昧的味道。
看蘇棠沒回答，他又重複問了一遍，眼角眉梢都帶著若即若離的挑逗，“到底想不想？嗯？”
蘇棠不由得就有些臉紅耳熱。他的語氣，實在是太讓人容易想歪了。蘇棠也不再去理他，直接和翟璐一塊走了。
留下姜遲在原地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晚飯進行得很快，因為吃飯不是重頭戲。吃完晚飯之後，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去了KTV。
包廂很大，男生們一口氣點了十箱啤酒，包間的桌子上堆滿了啤酒瓶，果盤，瓜子殼。
活動過半，淩琅坐到了姜遲的身邊，吊兒郎當地笑著說，“我看你不是發燒，是發騷吧！”自從到了KTV之後，姜遲的目光就沒有從蘇棠身上移開過。
KTV裡的燈光有一些迷離，七彩的燈光打在蘇棠的臉上，讓她那一張本就極美的容顏又帶上了幾分朦朧感，此刻，她垂眸輕笑的模樣，溫柔又婉約，彷彿江南仕女，隨時隨地都能入畫。
淩琅這時候已經喝了幾瓶啤酒了，有點酒精上頭，腦袋不太活絡，就比較容易衝動。他拍了拍手掌，站起身來，朝所有人大聲說，“安靜了，都安靜了！”
正在唱歌的人聞言都不唱歌了，眾人紛紛朝淩琅遞去奇怪的視線。
淩琅自己先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啊。”同學都很捧場，紛紛跟著附和。
“是一個有趣的遊戲，就看你們敢不敢玩了！”淩琅還沒有說出到底是什麼遊戲，就先把敢不敢掛在了口頭，在場的少男少女們現在都是爭強好勝的年紀，又都喝了點啤酒，一個男生聽到這話就有點不服氣了，他口氣很沖的說，“有什麼不敢的？”
“對啊，你快說是什麼遊戲。”其餘人也跟著附和道。
淩琅輕咳了幾聲，賣了一個關子，將所有人的興致都調動起來之後才說，“我們來玩猜猜看的遊戲。我們不和老外一樣，必須要親吻之類的，我們就來個簡單的。”
“多簡單？”
“怎麼玩？”
淩琅嘿了一聲，“單單讓女生坐到男生身邊，然後讓男生猜我們指定的人。如果認錯了人，男生就要和這個認錯了的女生交往一個月。如果認對了，那就可以嘿嘿嘿了。一個吻，怎麼樣！”
今天辦生日聚會的男同學先附和起來，“好啊。”
但是也有不少人覺得，這個遊戲有點太大尺度了。
還有人忍不住說，“這遊戲太難了吧，就坐身邊怎麼可能認得出來啊。”
“對啊，太難了，不過很帶感啊！”
因為不管怎麼看，都是他們男生這邊賺了。猜錯了也有女朋友，猜對了更是能賺一個吻。
女生紛紛不同意，“要是醜的，我們不得虧死？”
淩琅嘿嘿嘿地笑，這個遊戲他說出來本來也不是真的想要給其餘無關人等玩的，他想出這個遊戲，只為了自家的兄弟。所以別人的意見他哪會放在心上，聽到這麼多人不滿，他不耐煩的說，“你們可以不參加啊，參加了的人就是等同於預設這樣的規則了。”
淩琅說完也就不再管別人了。他先對著姜遲的方向說，“阿遲，你先來！”
姜遲挑了挑眉頭，語氣不耐，“你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別告訴我不敢玩。”
姜遲輕笑一聲，語氣慵懶，“激將法對我沒用。”
“找出蘇蘇，你敢不敢？”淩琅又加上了一句。
姜遲沉默了幾秒，他摸了摸下巴，之後輕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有何不敢。”
女生們一聽姜遲最先參加這個遊戲，內心紛紛蠢蠢欲動起來，“我要參加！”
“我也要參加！”
願意參加的女生人數非常多。
淩琅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現在都已經沒人唱歌了，幾乎全都圍在淩琅的周圍。
淩琅還拿出了自己準備的黑色眼罩，一把扔給了姜遲，“等會你帶上這個。”
這時候姜遲看淩琅的眼色都變了，他這明顯是有備而來啊。
“等會，女生一個接著一個地坐到阿遲身邊，就單單坐到身邊，不能給任何提示。阿遲，你只能猜一次。猜錯了的話，你要和人家交往一個月喲！”淩琅的聲音踐兮兮的。
“猜對了，你可以給對方一個吻。當然，你現在還可以拒絕的。”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淩琅知道姜遲肯定不會再說出反悔的話。出爾反爾不是他的風格。
說完一個吻之後，現場的氣氛更加的熱烈了。
“快點，開始吧！”不斷有人催促道。
在蘇棠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遊戲就已經開始了。
姜遲這時也已經帶上了黑色眼罩。
而女生，一個接著一個往他身邊坐過去。今天一共來了二十個女生，其中三個不參與，也就是說包括蘇棠在內，一共有十七個女生參加。姜遲猜對的概率是十七分之一。這個概率，如果只靠蒙的話，蒙對答案的概率很低。
這時候，十個女生都已經在姜遲身邊坐過了，但是姜遲的聲音一直都懶洋洋的，每坐一個女生，他就會淡淡地說一句“不是。”每一次都很乾脆俐落，像是第一反應，根本不需要花時間思考一般。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KTV的背景音樂這時候也被人關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看姜遲是不是真的能夠把人認出來。如果不能將人找出來，誰會是那個成為他下一任女友的幸運兒。
很快，就輪到蘇棠了，她是倒數第二個。
之前的十五個女生，姜遲都說不是。
有男生忍不住騙他，“哎，蘇棠已經過去了。”
姜遲眉目不動，依舊坐得穩穩的。嘴角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這時候，蘇棠坐在了姜遲的身邊。她坐了幾秒鐘，剛準備離開的時候，姜遲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下一瞬，在蘇棠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雙手輕輕地捧著她的臉，直接吻上了她的發頂。
蘇棠一愣，耳邊的聲音彷彿潮水一般驟然褪去。
此刻，她彷彿只能聽到他清淺的呼吸聲。以及他劇烈的心跳聲。
砰，砰，砰，和她一樣的心跳聲。
這是一個非常輕柔的吻。純粹，乾淨，而溫暖。
姜遲吻下去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猶疑。他確信，身邊的人就是蘇棠。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在一靠近他的時候，就能夠讓他恍若有心電感應一般。
周圍的同學看到這一幕，不少人都下意識地發出了驚呼聲。
“臥槽，這是假的眼罩吧，這樣都能猜到？”
“姜遲是靠什麼猜到的啊？太神了！”
“挖槽，現在的關注點難道不應該是這個吻嗎？”
而淩琅看到不遠處的姜遲和蘇棠，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和其餘的人反應不同，他能看出姜遲親吻蘇棠發頂時，那珍視到近乎虔誠的姿態。
他在心裡忍不住想，阿遲這次完了。真的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