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座石頭山,光禿禿的全是巖壁,不長一絲雜草。這山不但高,而且還大,更要命的是,它幾乎沒有坡度,完全是直上直下的。
鳳羽珩仰頭去看,下巴都抻得生疼,才能在雲端末稍看到一點點的山尖兒,不由得感嘆:“聳天而立,說的也就是這樣的山吧?”
玄天冥給她講解:“這山名爲虛天,是平虛山脈最高的一座山,也是最險的一座。這山垂直而立,峯入雲霄,四面都是岩石,沒有任何攀爬的可能。”
她好奇地問:“那你們呢?能憑藉輕功翻過去嗎?”
玄天冥搖頭,“我們又不是神仙,縱是借用輕功翻山,中途也需要多次踏腳。更何況,我們翻的屏障山雖高,卻仍不及這虛天山的三成。入雲的山,就是再厲害的輕功高手,累死也翻不過去。”
“原來是這樣。”鳳羽珩還是仰着頭往上看,心下犯起琢磨,“你說,這大營所在離京城並不遠,這麼高的山,按說在京裏也能看得見啊,爲何我從來都沒留意過?”
玄天冥指着前方告訴她:“京城在山背面的方向,那邊有一條大河,空氣常年溼潤,水霧騰昇起來直接連上雲,正好把這山給虛掩住了。”
鳳羽珩聽着只覺神奇,如今只身山腳下,也極爲震撼。然而,更震撼的事還在後頭,就見錢裏指着面前這座大石頭山告訴她:“縣主,虛天窟就在這大山的裏面。”
“恩?”鳳羽珩直接就愣了,山裏面?難不成……“這山竟是空的?”
玄天冥看着她這傻樣兒不由得笑起來,輕聲說了句:“你要真覺得好奇,可以把這山連根拔起,塞進你的袖子,拿回去慢慢研究。”
她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的袖子可沒有這麼大的地方,這可是一座山啊!”
說話間,錢裏已經又往前走了幾步。前面有重兵把守着,她仔細瞅了瞅,發現正對面這處山體似乎有些不同,但究竟是何處不同她卻也說不上來,只能推着玄天冥,跟着錢裏一起往前走去。
終於,山體觸手可及,守山的將士一看是她們來了,趕緊跪地行禮。玄天冥叫他們起來,淡淡地吩咐了一聲:“開山。”就見數十名將士集體涌上前來,一起朝山體上推了去。
鳳羽珩撫額,寓言故事裏聽說過愚公移山,現在她看到了一幕現實版的將士推山,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這時,就聽“轟隆”一聲,山體上竟被這些將士生生地推開了一道縫隙,然後將士動作繼續,那縫隙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了一道巨石門。
依山而開的門,如此巨大,親眼所見時給人的震懾還是相當大的。在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機械性生產工具的時代,能開出這樣一道山門,實在是不容易。
可不容易的還是在後面,山門一開,將士們立即歸了位。錢裏向衆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後大步向前,率先進了山門裏去。
玄天冥捏捏鳳羽珩的小手,道:“走,咱們也進去,讓你看看這傳說中的虛天窟。”
她懷着十二分的好奇心推着輪椅邁開腳步,跟着錢裏進了山門。
陰涼的風直面而來,吹得她平地打了個哆嗦。忽就想起了前世南方地區的天然溶洞,也是掏空了山體而建。她還跟着旅遊團去參觀過一回,裏面大夏天,裏頭冰冷如冬,卻美得一如仙境。
再看這裏,聳入雲霄的虛天山給掏空了有二十一世紀的七層樓房那樣高,然後在這空心的山裏再建上各種奇怪的建築。她注意到山壁四周還有盤轉的階梯,有巡視的將士在上面不停地走來走去,還有崗樓,五步就是一個很高,站在上面的士兵應該可以看得清楚這虛天窟裏的全貌。
這還只是一眼能看到的部份,在四周,還有許多通道,不知道通向哪裏。
裏頭已經有人上前相迎,行禮之後便道:“十六名鐵匠和他們所帶的學徒都已經在熔爐地候着了,將軍是到那邊去見,還是叫他們過來?”
玄天冥說:“我們去熔爐地。”
那人點了點頭,便主動在前走帶路。
鳳羽珩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玄天冥已經開始給她講起有關於虛天窟的由來——“這裏是大順開國皇帝所建,傾注了大順三成勞動力才把這山開鑿修建到如此程度。而後一代又一代國君均致力於虛天窟的修建,比修自己的陵墓還要上心。一直到我曾祖父那一輩,這虛天窟纔算是真正修建完成可以投入使用。”
鳳羽珩可以想像得到古人一代又一代地傾注於一項偉大的建築時那股子堅韌不拔的毅力,可她不能理解,掏空這麼一座山,到底是爲了什麼?
玄天冥知她心中聽懂想,便主動道:“其實,大順立都之初,這裏是爲了躲避災禍而建。那時大順的國土還沒有這般遼闊,長常征戰下來,舉國上下百廢待興,再加上週邊四國虎視眈眈,稍有不甚就會遭遇滅國之災。所以,國君不得不在京都近郊挑一處易守難攻之地做爲關鍵時刻保命之所,挖虛天窟的提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提出來的。大順前幾任國君都不長壽,經了三代,國危也沒有徹底解除,所以這虛天窟就也一直挖着。直到第四任國君繼位,江山是坐穩了,但修建這裏卻也成了一個習慣,也成了一個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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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珩明白了,“虛天窟已經成爲一個象徵,只要這裏好好的,國君就能心安,也寓意着大順國泰。現在,大順已然是最強大的中土之國,四方國界均有重兵防範,即便真有戰事,那也必然是要真刀真槍的上戰場拼命,國君自然也不會再想着躲進虛天窟裏。於是這地方就便宜了你,對吧?”
玄天冥糾正她:“是便宜了我們。我把鍊鋼地選在了這裏面,只怕未來的日子,這裏將會成爲你每日耗費光陰最多的一處地方。”
鳳羽珩笑笑,“不錯,我喜歡這裏。”
說話間,衆人已走到那將士所謂的熔爐地。那地方是一處獨立出來的空間,由一條小道連着外面的正窟,小道順進來,就是這處小山洞。
說是小山洞,那也是跟外頭那個大窟比的,實際上,這山洞一點都不小,依鳳羽珩的算數,這裏最少也得有兩百平米。山體四周開鑿出無數的壁洞,已經有人在那裏支好了鍊鐵的爐子。
錢裏衝着這熔爐地的人拍了拍手,大聲道:“大家都過來,來見過我們將軍和濟安縣主!”
人人都知西北軍的將軍就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九皇子,人人也都知濟安縣主就是九皇子未來的正妃,也是那個據說比她外公姚顯還要厲害的神醫,更是人人都知,大順唯一一人會制鋼的人,就是這位濟安縣主。
於是一聽說他們來了,十六名鐵匠和他們各自帶的學徒一齊涌了上來,紛紛跪地叩拜,口中唸叨着:“殿下縣主千歲千千歲!”
鳳羽珩頭一次聽到有人在高呼千歲時把她也給帶上了,一時有些不適應。玄天冥自然是對這場面再習慣不過了,一擡手,道:“都起來吧!”
人們戰戰兢兢地起了身,鳳羽珩瞅着這些鐵匠,多半是上了年紀的,最年輕的看起來也有四十五歲往上。到是他們帶的學徒都很年輕,多半也才十幾歲的樣子。
再打量四周,熔爐的邊上都放着很多工具,有大風箱,還有木炭和鐵炭。他們畢竟是鐵匠,一切準備都是按着打鐵來的,不過工具到是十分齊全,也很專業。
她主動開了口,問那些人:“知道把你們找到這裏來是做什麼嗎?”
衆鐵匠紛紛點頭,答:“知道,是煉一種叫做鋼的東西。”
有膽子大一些的問道:“聽說,那叫做鋼的東西十分堅硬,能斷鐵如泥,是這樣嗎?”
他定問,所有人都張開了期待的眼,等着鳳羽珩的答話。
她卻故意沒有馬上做答,而是藉此機會觀察了一番這些人的眼神。十六個全看下來,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的確是最好的鐵匠,雖然沒有看到他們的手藝,但這種面對新生的、好的事物而表現出來的單純的狂熱卻是假裝不出來的。只有對自己的職業有着絕對熱情的人,纔會在聽說可以更進一步提高境界時表現出這樣的態度,這些鐵匠,便都是這樣的人。
她微微放下心來,鍊鋼,怕的就是只有手藝而沒有狂熱。這個時代沒有人接觸過真正的鋼,第一次煉製,很有可能連着十爐、二十爐,甚至上百爐都要失敗。或是沒有一份堅定的信念和執着,根本耐不住這個性子,也受不起這樣的折磨。也要的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手藝差些,大不了她一點一點的教,只要熱情還在,一切便都有可能。
她告訴衆人:“要說斷鐵如泥,是太誇張了些,但鋼與鐵的堅韌對比的確是有很大的差別。鋼是一種比鐵還要堅硬的金屬,從理論上講,鋼屬於合金,而鐵是單獨質地,它們兩個的主要區別在於碳的含量多少。說得直白些,鋼就是含碳量大於小於一個固定數值的、以鐵爲基礎的合金。我這樣說或許大家並不清楚——”她一邊說一邊將自己那把鋼刀遞給白澤,“白澤,你去給大家試試,讓大家明白,鋼與鐵的差別,到底在哪裏。”
白澤很高興地接過那刀,就要上前去試,卻聽到鐵匠堆兒裏,有一名老者突然喊了聲:“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