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顏愣了一下,她推開他,直到聞衍站直了身子,眼前的陰影消失。
她又將雙腿移到牀上,只坐在上面,理了理身前的秀髮,聲音輕柔,但十分篤定。
“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說話的時候她才擡頭看他,那雙眼睛裏,水霧已經散去,一片清明。
她又重複了一遍。
“聞衍,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聞衍呼吸一滯,整個人都變得怔然。
素來無情無愛,又清冷自持的人,這會兒完全變了個樣子。
瞧着無端讓人心軟,又心疼。
若是尋常時候,錦顏捨不得逼他。
他那麼好,是天上明月,是地上風骨,是世人都仰望的存在,她不願意讓他不快。
可今日,她是真的生氣了!
“聞衍,你我都不是愚鈍之人。”
錦顏嘆了口氣,藏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攥着被褥,強忍着不讓自己心顫。
她說,“我之前受過一些苦,不願輕易相信別人,除了錦王府的人,我原本不想招惹任何人的。可是你不同。”
她垂下眼眸,輕笑了聲,似是自嘲。
蝶翼一般的睫毛在空中劃開柔美的弧度,卻彷彿隨時都能被折斷。
豆大的淚滴就這般從那羽翼下滑落,悄無聲息。
她單薄得可怕。
聞衍怔怔的瞧着,紅了眼眶。
“對不起,我……”
“我不知你爲何對我這般好,我想過許多答案,我一一求證,可最後,發現似乎都不是,你只想讓我好,可我不是木頭。”
她聲音依舊很輕,甚至不帶哭腔。
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一字一句,每個字都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在豐收鎮時你就在的,你將我從大火中找到,蕭統說他從未見過那樣的你,可後來你又恢復了冷漠,於是我就想,興許國師只是慈悲爲懷,可當你的慈悲只爲我一人時,我難免多想。”
“我不想爲情愛之事再費心思,我想着只把你當長輩也好,可我知道,你是我的靠山,我能依靠你,聞衍……你不喜歡我麼?”
過往發生了太多。
錦顏不是小孩心性,也並不單純無知。
她知道他的隱忍,知道他的剋制,更知道他的偏袒。
所以她去試探。
費盡心機,故意接近,故意撩撥,可是……
今日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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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衍鎮住,他遲遲沒能回過神來,身側的手伸出去又落下,眼底一片寂滅般的絕望。
“阿顏,我是你師父。”
錦顏猛地擡頭,那眼眶又紅了幾分,眼淚又滿出來一些。
“我知你是我師父,那又如何?你與我相識這麼長時間,我何曾在乎過這些,你又何曾是在乎旁人看法的人?你若是再找藉口,我便再不理你。”
他身子晃了晃,一時啞然。
“你這樣的人,若是不喜歡我,怎麼會讓我在你身邊這麼長時間,又如何會爲了我去大動干戈殺人?蕭月不過碰了你肩,你便幾乎要將他給殺了,我親了你的脣,怎麼看你也挺開心的?”
“阿顏……”
他臉上劃過痛色,早已潰不成軍。
這陣子,他們旖旎璦昧,做了些親近的事情,卻又隔着那層輕紗怎麼都不肯跨過。
她等他清楚,等他明白。
她原以爲他不懂,從不周山下來的人,一心只有修行,哪裏去想什麼兒女情長,可是……
饒是再木頭的人也該明白的。
更何況,他這麼聰明,他若是真想去了解,哪裏需要這麼長時間。
“莫不是都是假的?你也如他們一樣,不過是虛情假意,不過是在玩弄我罷了!若真是這樣,聞衍,你今日給我個回答,若是……若是你對我沒旁的想法,我日後自不會這般自輕自踐!”
她這話說得決絕。
說完後又很是後悔。
她很怕,怕他們真的沒有以後。
這層薄紗被她劃開,露出裏面的真相,這真相只聞衍一人抓在手上。
不該將話說得這般決絕的,她該留下一個臺階,對啊……
“算了……”
所以,不等聞衍說話,她又沙啞着聲音說了句。
嘴中的腥甜被她生生壓下去,一雙杏眼不過一會兒時間早已經透着滄桑,瞧着讓人心驚。
她本該是綻放的嬌花,怎的才這麼會兒時間就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她低聲說了句,只覺得通體都是絕望。
好像還是沒聽阿七的話,好像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他沒走。
只喟嘆聲傳來。
緊接着,眼前便多了只手。
他捂着她的眼睛,他擡起她的下巴,脣上軟下來,像是沙漠中的甘甜,帶着清冽的香味。
那人只輕輕的覆上去,很輕很輕,然後便停住。
錦顏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才枯萎的花兒立即就有了光彩,她再也受不住委屈,便哇地一聲哭出來。
她抓着他的衣服,嘟囔道,“你這是做什麼?也不怕旁人說閒話了嗎?”
“我素來是不在乎這些的。”
他聲音暗沉,又道,“只爲了你時纔在乎一些。”
錦顏愣了一下。
“你是個傻子。”
罵了句,又將眼淚鼻涕都擦到他身上,聞衍已經把人抱在懷裏,“抱歉,我不知你會如此傷心,早知這樣……”
“早知這樣,你要如何?”
錦顏躺在他臂彎裏,擡頭去看他。
聞衍紅着眼眶,深深地盯着這張臉,“早知這樣,便不讓你擔心了。”
“……”
“我知你有苦衷,你能說與我聽嗎?”
他愣了一下,又在她鼻尖捏了捏,打趣道,“方纔不是說了嗎?怕於你名聲不好,也怕身份不對,更怕日後惹了你不快。”
錦顏認真打量着那張臉,試圖再看出點什麼來,但眼前聞衍的臉已經放大,她心如鼓動,再也沒了想這些的心思。
只不自覺閉上眼睛,緊張期待着什麼。
“顏顏,你還未醒麼?”
外頭的聲音忽然傳來,眼見着腳步聲要近了,聞衍下意識要走,卻被錦顏拽着胸口的衣裳。
他眼底劃過驚詫,錦顏卻不由分說把他拽到牀上,然後放下帷幔。
才做完這些,蕭悅溪人已經到了房間裏,珠簾碰撞的聲音清脆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