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開周成帝的視線,快步從船艙的另一側,走到船艙尾部,牙一咬舉起手中削鐵如泥的匕首狠狠地一戳船板,再猛地用力拔出來,於是船尾便出現了一個小孔,有一點水隨之擠進來,她沒有片刻的停留,緊接着又快速地拼命地用力連戳了好幾次,那船尾便出現了五六個小窟窿,她做完這一切,再偷偷隨手將匕首丟入了湖中。
剛剛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便聽到皇帝在和船伕說話的聲音,連似月回頭看了眼那幾個窟窿的地方,水正慢慢地溢進來,她臉上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容。
然後,她目光平淡,臉色平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走到船艙裏面去,將船艙簾子拉起,看着岸邊的依依楊柳,脣角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時候,周成帝恰好走了過來,她裝作不經意間擡頭,看到皇帝,她臉上露出訝異的神情,然後起身,屈膝,拂禮,道,“臣女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她今日一身五彩雲錦芙蓉滿開羽紗裙衫,外面罩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風,梳着垂掛髻,佩戴着兩朵金雀兒珠花,兩旁兩條飄逸的長絲帶,那窈窕的身段倚靠在船邊,身上柔情和清冷兩種矛盾的氣質柔和在一起,便顯得獨一無二。
周成帝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眼底閃過一抹屬於男人的欣賞,道,“朕剛批完奏摺,前來放鬆片刻。”
“皇上爲國事操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連似月恰如其分地維持着距離,道。
“哈哈哈。”周成帝大笑,道,“朕曾聽聞你率領府中護院勇救家弟的傳聞,有巾幗風範啊。”
“謝皇上誇獎。”連似月頷首,道。
周成帝坐在了連似月的前面,渾身上下散發着帝王獨有的威嚴氣息,那身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更加精神奕奕。
周成帝的皇子皇女,個個英俊瀟灑,容顏美麗,他的長相自然也屬於上乘的,隨着歲月的沉澱,他的氣度更加彰顯魅力。
果然,不出連似月所料,船已經默默地離開了岸邊,往湖中心遊去,連似月的手默默地握緊了身下座椅的墊子。
而岸邊,則站着宮中侍衛,及馮德貴等太監和宮女,一齊在等候着,連淑妃和鳳瑭瑤兩人站在御花園的某座涼亭中,淑妃望着那湖中心的船,道:
“皇上應該很高興,是我提前吩咐船伕將船開到中央去的,這樣,你表姐便四邊無處可逃了。”
“母妃,這樣做的話,月兒表姐會不會生氣,畢竟我們騙了她。”鳳瑭瑤有些擔心地問道。
“母妃這麼做,無非是爲了連家,皇上現在喜歡她,可是還要等上近一年的時間她纔到及笄之年,你父皇身邊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就怕這熱乎勁兒一過,他又不喜歡她了,我思來想去,倒不如趁熱打鐵,年紀太小,不好接進宮來名正言順的侍寢,這樣的安排是最好的。”淑妃深謀遠慮了一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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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瑭瑤點頭,“母妃所言,不無道理,希望一切都順利吧。”
“後宮四妃,馮德妃有六王,徐賢妃有八王,良貴妃有九王,就我這個淑妃沒有兒子,我們不能去爭權奪勢,你雖得你父皇寵愛,但始終是個女兒家,我們只能不停地想辦法才能留住你父皇的心,我們在宮裏的日子纔會好過。不然,你看看令月兒,她現在過的,和打入冷宮沒什麼分別。我之所以在後宮屹立十三年不倒,是因爲我懂得居安思危,懂得時時刻刻討皇上的歡心,讓他覺得我們母女知道他要什麼。”淑妃感慨地道。
鳳瑭瑤聽了淑妃的話,心裏頭涌起一陣危機感,道,“母妃,瑭瑤兒懂了,瑭瑤兒永遠都不要像令月兒那樣。”
淑妃點頭,道:“靜觀其變吧,你月兒表姐說了,她願意聽從我和她父親的安排,就算因爲咱們騙了她她有些生氣,但想想這對她也是件好事,及時獲得皇上寵愛,她就不會怪我們了。”淑妃肯定地說道。
“那我們在此,靜觀其變吧!”鳳瑭瑤說道。
“你們去那邊守着,不允許任何過來!”淑妃向亭子外的十多名侍衛命令道。
“是,娘娘。”幾位帶到侍衛守住了圓拱形門邊。
而此刻,船上。
周成帝看着那樹梢上飛過的相思鳥,道,“如此美景,倒引得朕詩興大發了,似月,朕賦詩一首,你聽聽如何?”
“臣女早就聽聞皇上的詩詞造詣,今日有幸當場見證,實乃臣女之福。”連似月娓娓地道。
那船尾的水透過匕首戳出的幾個小孔慢慢地漫進來,一點一點地,悄無聲息,連似月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十分期待皇帝的詩作,心卻在暗暗地盤算着,這會水應該進來了多少。
周成帝對連似月現在心中的想法一無所知,他目光看向湖面,那相思鳥兒從湖面掠過,帶起一串水花,他脫口而出,道:
“淺笑留花間,朵朵爲卿妍。冬別春光至,片片落君前。輕聲與君語,相思情長綿。莫怨花期短,青鳥終須還。(青鳥:相思鳥)”【此首詩歌爲百度而來,改了兩三個字。】
這一首詩,分明是一個男子寫給一個相思的女子的,其實,也是周成帝對連似月的一個暗示。
連似月聽罷,點頭,道,“皇上以青鳥寄託相思,詞曲婉轉中帶着一絲悲壯,但臣女還從這字裏行間聽出了皇上治國的報復和心細百姓的情思,莫怨花期短,青鳥終須還,皇上的意思是治理國家應當勞心勞力,不能怪一天的時間太短了。”
周成帝頓時微怔,這孩子,聽着這樣的詩,非但沒有一般子女子該有的嬌羞和膽怯,反而一臉嚴肅地與他解讀這詩,甚至說出了治國和憂民的思想。
“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仰頭哈哈大笑,拊掌,那目光過於熾熱地看着連似月,道,“有意思,有意思,那麼現在,你也來賦詩一首吧。”
連似月站了起來,不慌不忙,不動聲色,道,“皇上恕罪,臣女才拙,實在無法出口成章。”
“無礙,此處風景優美,那就一邊欣賞美景,一邊想吧,你做不出來,朕可不會讓你上岸。”周成帝眼睛深沉地看着連似月,道。
*
“淑妃娘娘,九殿下過來了!”這時候,亭子這邊,那守住門不讓人出入的侍衛匆匆幾步走了過來,緊張地道。
淑妃一愣,凝神,道,“他現在過來要做什麼?”
淑妃還在想着,但鳳瑭瑤目光一閃,看到鳳雲崢已經走了進來,那些阻攔的侍衛們低着頭,不太敢攔九王的意思。
眼見鳳雲崢走了過來,淑妃眉心微跳。
鳳瑭瑤已經面露驚喜的樣子,喚道,“九哥哥,你怎麼來了?”
她心裏撲通了一下,心想,九哥哥不會聽到她和母妃的對話了吧。
鳳雲崢一次銀色錦袍,氣度不凡,他臉上帶着一抹笑容,道,“恰好經過,沒曾想淑妃娘娘和十三妹妹也在此。”
淑妃撇去初時心中不悅的感覺,似乎很高興似的,道,“是從貴妃姐姐那邊過來的吧。”
鳳雲崢點頭,目光卻瞥向湖中的那條船道,“雲崢拜見淑妃娘娘,我不是從我母妃那裏過來的,我是從吏部過來的,吏部宋慶陽有緊急要事找父皇相商,榮元殿的人說父皇來雀湖了,我便與人一同前來。”
他袖中拳頭慢慢地緊握,胸腔裏一股如岩漿般強烈的氣息在毫無規則地亂竄!
他無法想象和任何一個對月兒有企圖心的男子與她單獨在一起,而尤其那個人還是一國之君,是他的父皇!
淑妃看過去,果然見那吏部的宋慶陽站在那邊,宋慶陽因爲治災有功,名聲大震,連升兩級,淑妃自然認識。
而這個在朝廷中有着舉足輕重地位的人,早已經默默地成了鳳雲崢陣營裏的人了。
“這……皇上這會正在遊湖,請九殿下和宋大人多等片刻吧。”淑妃臉上露出一抹難色,道。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錯過這次再等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這樣不露痕跡的好時機,她想着,一定不能現在讓宋慶陽過去打斷了皇帝和連似月。
“萬萬不可!”宋慶陽大步走了過來,單膝跪下,一臉正氣,道,“此事事關緊急,微臣務必馬上見到皇上。”
而淑妃也沉下臉色,義正言辭地道,“皇上爲國事操勞,正在歇息,宋大人難道連這點休養的時間也不肯給皇上嗎?打擾了皇上,你可擔得起這罪!”
“宋大人,你過去吧,父皇若是不高興,本王來承擔便是。”鳳雲崢看向淑妃,目光中帶着些壓迫,令淑妃感到一陣壓力從背脊油然而生。
*
此事,船上。
連似月做出一副正在冥思苦想的表情來,其實,她已經敏感地感覺到船身有些微微擡起往後沉了。
這說明水已經可能慢慢灌滿整個後尾艙了,而周成帝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所以,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