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司夫人倏然握了下顧輕舟的手。
顧輕舟指尖微涼。
“你今天那番話,我現在回過味來,很是高興。”司夫人道。
顧輕舟說,她們做事不能像個老,鴇子子,司夫人氣過之後,反而高看了顧輕舟一眼。
顧輕舟有勇有謀,而且行事果斷磊落。
她有仇必報,可報仇的過程卻要堅持底線。
顧輕舟一直有自己的底線。
這是她乳孃教給她的。
乳孃說:名聲很重要,底線很重要。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淪落成爲不擇手段的人,否則將來無法服衆。
一個人聲名狼藉,就無法叫衆人服從,也難以成大事。哪怕再厲害,也要掩耳盜鈴,這是政客慣用的把戲。
顧輕舟想起乳孃,心中的疼痛一陣陣席捲。
乳孃似乎想讓顧輕舟成爲一個有聲望、有手段的人。
乳孃不像是養孩子,倒像是培養一位君王般。
可顧輕舟又是女人。
也許,只因乳孃是個心地高闊的人,她一直期盼顧輕舟有大成就。結果顧輕舟眷戀男人,害得他們全死在司行霈手裏。
顧輕舟深吸一口氣,寒涼的空氣慢慢沁入肺裏,她的思維才清晰幾分。
“姆媽不怪我,我就很高興了。”顧輕舟低聲。
司夫人拍了下她的手。
到了今天,司夫人才用平視的眼光,看顧輕舟這個人。
將一個人視爲對手,往往是肯定對方與自己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司夫人從未重視過顧輕舟,直到方纔顧輕舟那番話。
那番話,讓司夫人略感震撼。
“今天的事,不要告訴慕兒。”司夫人又道。
顧輕舟沒言語。
不用告訴,司慕肯定知道。別說司慕,就是司督軍只怕也知道了。
司夫人行事,有時候讓顧輕舟無法明白。
隱瞞到底有什麼意義?
顧輕舟沒有去督軍府,司夫人直接將她送到了新宅,也沒有進門,讓汽車轉頭走了。
顧輕舟往正院而去。
遠遠的,她瞧見了燈火。
透過玻璃窗,顧輕舟看到客廳裏的壁爐,融火跳躍。水晶燈的光,將庭院的枯樹染得璀璨,似珠玉雕琢。
司慕坐在沙發裏抽菸。
顧輕舟一進門,就聞到了雪茄的清冽氣息,心中莫名發緊。
曾有個人,也是這樣坐在沙發裏抽菸,平時殘忍冷酷,看到她卻會露出笑容。一轉眼,他身上又染滿了顧輕舟親人的鮮血。
可惜司慕沒有笑容。
“回來了?”司慕冷漠問。
他的冷漠,讓顧輕舟回神。
顧輕舟點點頭。
她知道司慕等她,是想要問個結果。
顧輕舟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抱過羊絨毯圍住自己。
“魏清嘉死了。”顧輕舟告訴他,“她死得很痛快,沒受什麼苦。姆媽把她帶下了船,會找地方葬埋她。
她是用了南洋化名走的,沒人知道她在那條船上,魏家以後找不到她的蹤跡,船上的人包括船長,也不知道姆媽上船是做什麼,一切都很乾淨,不會落下口實。”
司慕沒有言語,又抽了一口煙。
輕煙溢出,繚繞眼前。
“她是不是向你求助了?”顧輕舟沉默一瞬,又問。司慕這才“嗯”了聲。
他沒有去,說明他做了選擇。他選擇處罰魏清嘉。
不是爲了他自己,更不是爲了魏清嘉,而是爲了顧輕舟。
顧輕舟忙碌一番,伸張了正義。所謂勝利,就是要有所收穫、看到壞人得到報應。
魏清嘉應該有報應。
死亡是魏清嘉行爲的報應,也是顧輕舟勝利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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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慕不想讓顧輕舟的成果落空。
況且,魏清嘉一直在戲耍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她還是用魏清筠的死?”顧輕舟問。
司慕再次點頭:“是的。”
顧輕舟突然來了興致般,問:“魏清筠是怎麼死的?”
司慕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冷冽。
顧輕舟不想和他對視,挪開了眼睛。
就在司夫人去收拾魏清嘉的時候,司督軍也派人去追殺李文柱。
李文柱的親侍被殺死五十餘名,他自己也被子彈打傷了一條腿,勉強逃生,逃回了他自己的地盤。
司督軍就是這麼光明正大的報復。
“我上樓了。”顧輕舟道。
司慕卻略微沉銀。
他對着顧輕舟的背影道:“等有了時機,我會告訴你。”
顧輕舟嗯了聲。
司慕又道:“晚上我要上樓睡。”
顧輕舟蹙眉。
“我不同意。”她道,“與其你上樓睡,還不如咱們把全家的傭人和副官都換一遍!”
司督軍連他們倆怎麼住的都知道,說明司慕身邊有眼線。
司慕用的副官,都是司督軍的人
。
“換是沒用的,舊的探子去了,新的探子來了。”司慕道,“我會處理。”
顧輕舟點點頭。
她上樓,走到了樓梯蜿蜒處,倏然又停了腳步。
居高臨下看着司慕,顧輕舟道:“你之前做了件事,我很不喜歡,我想要當面告訴你。”
司慕不解看着她。
“……你在法庭親吻了我的額頭,我很不適應。”顧輕舟道,“請你下次不要這樣做。”
司慕倏然眼芒微緊。
他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
“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我們原本就是協議關係,避免身體接觸,是很正當的要求,對吧?”顧輕舟又問。
司慕沒有回答。
他站在那裏,高高大大的影子被水晶燈拉得斜長。
是一段很孤單的影子。
靜默了片刻,顧輕舟立在樓梯上,目光深邃望着他,等待回答。
“很正當,以後不會了。”司慕道。
顧輕舟滿意。
上樓之後,她的心緒轉移到了她乳孃身上。
那是從小養大她的女人,比她的母親更親。
眼前也閃過乳孃去世之後的模樣,安詳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想到這些,她就恨不能一刀剁了司行霈。
翌日,督軍府再次給司慕和顧輕舟打電話,讓他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