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劉瑩的生辰,只請了駱寶櫻一人,可見是借這名,邀一眾有才華的姑娘相聚,故而其他三位姑娘都不曾請。
「也是清高透了。」駱寶樟不悅,「寫字能當飯吃還是怎得,我還不想去呢,文縐縐酸死了。」
駱寶櫻沒理會她,與老太太道:「因留了用膳,許是要晚上才回呢。」
「去罷。」老太太很是歡喜,「難得你一人出去做客,那是有面子,晚些便晚些,沒什麼的。」
駱寶櫻這才告辭走了,袁氏過了八年方才有這一胎,比任何時候都緊張,日日在廂房不出門,吃上面也是極為精細,故而駱寶櫻也沒有去打攪她,這會兒定是在歇息著。
三位姑娘也紛紛告辭,去與在京都新請的女夫子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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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著外面咂咂嘴,百無聊賴的與玉扇道:「京都還沒有湖州有意思,顧著老爺的體面,不好常叫人來打葉子牌,且那些官太太不好應付,不若做生意的,說什麼都行,束手束腳的我都不想打了。」
玉扇笑道:「其實想打葉子牌還不容易,便叫上三個丫環婆子一起打。」
「她們有甚麼錢呢?」老太太心想,輸一把就空了。
「拿些紙角子代替,不過是為個樂子嘛。」
老太太一想倒也是,樂顛顛的命人去做。
看玉扇又在忙著切果子,她歎口氣:「像你這等老實勤快又聰慧的,當真少見了,我有你伺候也是福分。不過最近你不用常來,兒媳懷了孩子不好伺候昀兒,你多多分擔些,還總往這兒跑作甚?」
不是傻孩子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玉扇手頓了頓,滿心的苦:「還有金姨娘呢。」
「金姨娘那混賬,早不得昀兒的心了。」老太太道,「你何須理她,兒媳那裡,她通情達理也不會反對。」
懷個孩子十個月不好伺候男人,總不能叫人憋著,不然納側室有什麼用?
玉扇不知說什麼好,就算她有這個心,可駱昀也瞧不上她,前幾日端了茶予他喝,他一陣子沒碰袁氏不也沒留她嗎?男人,都喜歡生得漂亮的,她只恨自己這張臉,倒是瞧著袁氏一日比一日起色好。
要再生個兒子,她這一生比王氏順遂的多。
所以她怎麼會不通情達理呢?因知道駱昀不會碰她,而金姨娘犯下大錯,也是再難回頭。
「老太太,我年老色衰,自己照鏡子都不想多看,還去伺候老爺呢。」她笑起來,「老爺可是人中龍鳳,什麼美人兒配都是該的。」
從側面,可以看見她的塌鼻子。
老太太心想,玉扇也就這一個缺點了,長得不好,可自家兒子總得有人伺候呀,金姨娘不行,玉扇也不合適,她眼睛轉來轉去,忽地將目光落在翠琳的身上,小丫頭今年也十六了,很是活潑,圓臉大眼睛,倒是挺漂亮的,便有些上心。
卻說駱寶櫻坐了轎子,此時已到劉家。
由兩個丫環領著行到園中,遠遠便聽見有人在打趣劉瑩:「聽聞週二公子予你寫了詩詞呢,便這樣有晴趣的公子,你也不放在眼裡,可見門檻是有過高,一家有女百家求真正應在你身上了。」
「週二公子算什麼,吳家不也求娶她嗎?」另有姑娘繪聲繪色道,「那吳公子恨不得追堵到門口呢。」
什麼時候,劉瑩有這樣大的魅力了?
駱寶櫻心想,當年羅珍才叫艷冠群芳,眾人求娶呢,要不是她一早看上衛琅,定然得挑花眼,便算如此,得知她定親,也不知多少公子暗暗傷懷,她一拂衣袖走上前去。
劉瑩看見她,在姑娘們中衝她微微一笑。
「駱三姑娘今兒定是咱們之間最小的了。」有人笑起來,「京都也許久沒見這樣小的才女。」
「謬讚了,只一項書法堪拿得出手,哪裡算得才女?」駱寶櫻謙虛。
「這話倒也是。」有人挽回劉瑩的面子,「真要才女,必得樣樣精通,至少也得三四樣吧,比如阿瑩,除了字好,茶技,彈琴,對弈都是佼佼者呢,在座可有誰比得上?」
今日是她生辰,眾人都道服氣。
劉瑩邀她們在園子裡坐下。
劉夫人知曉姑娘家在一起,必得彈琴論畫的,這兒就都讓與她們玩,一應的物什也準備好,果子切好了擺在水晶盤上,五顏六色的點心眼花繚亂,為助興,甚至還有樂技在旁輕彈曲子。
真正是神仙過的日子。
可見這一年,劉瑩又花了不少功夫哄劉夫人開心了。
駱寶櫻不動聲色坐著,等到丫環們端茶來,偷偷從裙子裡伸出腳絆了一下,丫環就將茶潑在她的裙子上,她又忙道:「是我不小心,還請劉姑娘別怪責於她。」
劉瑩自然不好苛責的,笑道:「無甚,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只你這裙子弄髒了,不好這般坐著。」她站起來,「走罷,去我房裡,挑一條換上。」她很是周到,「假使嫌長,有繡娘稍作針線,也是一會兒功夫。」
二人便去了劉瑩的閨房。
上回在劉家,一直在外頭,都不曾去。
其實閨房是極為私密的地方,若不是親戚,或很熟的閨友,鮮少能進去,大抵就在堂屋坐坐,而劉瑩的閨房,駱寶櫻瞭如指掌,因劉夫人的關係她經常來玩,劉瑩若是男人,她們便是青梅竹馬的關係,這裡擺放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此番進去,竟是陌生。
駱寶櫻四處看看,笑道:「劉姑娘的房間可真整潔呀!」
印象裡,劉瑩這兒原有不少東西的,牆上必得掛著畫,案台上必得有香爐,她記得高幾上還有兩個花插,那是她送與劉瑩的,說她房裡太冷清了,需得多插些花,滿室飄香才好。
劉瑩當時並不是很喜歡,猶豫的時候,二姑姑就說了:「珍兒對你這樣好,你還不收下?別浪費她一番心意。」
後來再來,劉瑩的房裡就總是插著花。
如今沒有了。
她轉過頭,看著空蕩蕩的牆。
正中間,這裡本有一幅畫,中秋賞月的時候,她們去宮裡拜見大姑姑,大姑姑正巧得了好些畫,說送與她們欣賞欣賞,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副月下美人圖,而劉瑩那時得的卻是猛虎下山。
也是很威風的,劉瑩總將它掛著。
她以為她很喜歡呢,原來也不是。
駱寶櫻有些發怔,繼而笑著與劉瑩道:「我以為劉姑娘喜歡熱鬧呢,還以為劉姑娘的閨房必是花團錦簇,誰料得一絲不苟,好像男兒的臥房呢。」
劉瑩嘴唇抿了抿:「我不喜歡東西多,清清爽爽的好。」
「原是這樣。」駱寶櫻外頭又看向那座牆,「這兒原先是掛著畫的吧,瞧這一塊中間顏色比別處亮。」
「是。」劉瑩沒想到她心細如髮,卻也沒有隱瞞,「是掛著一幅,只睹物思人,我總想起我去世的表姐……」她露出傷懷之色,「故而才取下來。」
提到傷心事,別人自不好再問。
因此,她才能光明正大,將所有與她有關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難怪整個閨房都有些不一樣,駱寶櫻坐在椅子上,瞧著她吩咐奴婢將衣裳取出來。一件件都極為漂亮,顏色鮮嫩,她甚至看到月籠紗,碧水藍等只有宮裡才有的衣料。
駱寶櫻故作驚歎:「這料子叫什麼呀,我在京都的鋪子裡都不曾見過呢。」
劉瑩抿嘴一笑:「是姨母賞的。」
沒了她羅珍,大姑姑得了東西,便有好些都落在劉瑩手裡。
駱寶櫻換上裙子,劉瑩使人拿了鏡子予她看,笑道:「今日家中下人做錯事兒,毀你裙衫,這條便算是我賠你的。不過你穿這個真好看呀,像你這樣的姑娘,就得要這種料子才合適呢。」
但她不過是四品官的女兒,哪裡有宮裡的料子穿?將她心養大了,要她往後貪慕虛榮不成?
劉瑩啊,可真是不簡單。
她照著鏡子,瞧著那好似雨後海棠般的色彩,也著實喜歡,只透過鏡子,瞧見偶爾露出一面的劉瑩,好些事兒都湧上了心頭。
那時二姑姑使人做了新裙子,劉瑩在試穿呢,她正巧來玩,二姑姑便會讓劉瑩脫下來予她穿:「還是寶櫻穿得更好看,阿瑩啊,你穿另外一件……」
二姑姑有時候會說:「寶櫻真是聰明,舉一反三,阿瑩啊,你得多向她學學。」
「寶櫻喜歡吃鰣魚,端去她面前。」
大姑姑也會說:「寶櫻快來挑,喜歡哪樣便拿哪樣……」
「寶櫻,來坐我旁邊,予我挑挑,哪塊寶玉更好。」
「寶櫻,難得來趟宮裡,就陪大姑姑幾日,阿瑩你先回去。」
「寶櫻啊……阿瑩。」
劉瑩總是在她後面,她總是在前面,所以她瞧不見劉瑩那時候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以為劉瑩是二姑姑帶大的,也算是較為親近的表妹了,然而,劉瑩呢?
劉瑩……
駱寶櫻心頭一冷,才知自己從頭至尾都錯了。
劉瑩從來就不是她的朋友。
是的,她如今才瞧清楚。
手指從輕柔的裙上拂過,駱寶櫻彎唇一笑:「謝謝你,劉姑娘,這條裙子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