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那位程嫂子,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悄悄貼近趙母耳邊,低語道:“宋凝以前和你不還挺親近的嗎,怎麼這會兒見面連個招呼都不打了?”
回想當初,宋凝與趙志熱戀時,她的確時常出入趙家,還總不忘給趙母帶上些心意。
縱然趙母內心深處對宋凝有所輕視,覺得自家兒子有學問。
宋凝學歷不過初中,但這些並未阻擋趙家對宋凝抱有的偏見。
殊不知,宋凝學習成績優異,只是因爲家庭經濟拮据,才被迫中斷學業。
回想起宋凝曾經對兒子那份堅持不懈的追求,趙母心中暗自揣摩。
或許宋凝的心境因深情而不幸轉化爲怨恨,嘴角不禁牽起一絲苦笑,道:“哎,說到底,打個招呼不打的,對於我們這些鄉下人來說,還真不算什麼大事,咱們向來隨和得很。”
提到林書記家的千金,趙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倒是林書記家的女兒,那真叫一個知書達理,讀書人的氣質就是不一樣。每次遇見我和老林,那一聲清脆悅耳的‘阿姨叔叔’,聽得人心頭暖洋洋的。”
這份出自內心的誇獎,不自覺間添了幾分鄰里間的溫情。
聽了母親的話,沈嫦雲眼角餘光掃過低頭專注編着鞭炮的女兒宋凝。
見她沉默不語,只有手中鞭炮的輕微窸窣聲作伴,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慶幸於女兒的成熟與隱忍。
畢竟,婚後的宋凝,性情確實收斂了許多,若是換成過去那股子火辣辣的急性子,此刻手中的鞭炮恐怕已經化爲憤怒的信使,直衝某人的腦門,上演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歡迎儀式’了。
然而,宋凝內心卻是一番波濤洶涌,她緊緊咬着後槽牙。
幾乎能聽到牙齒摩擦的細微聲響,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忍一忍吧,就把那些閒言碎語當作是過眼雲煙,不必掛懷。”
往日種種,她也自嘲的天真,八字尚未有一撇。
便急匆匆地想要融入別人的世界,難免被人看輕。
但生活總是這樣,有人見你退讓便愈發得寸進尺。
趙母的話題轉瞬又移到了趙志何時成親有幾個孩子的未來暢想上。
周圍的笑聲與附和聲此起彼伏,將趙母的嘴角推上了歡樂的高峯。
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趙志今天沒在家嗎?”
趙母笑容滿面地回答:“是啊,進城去了,這兩天有事,大概後天就回來。”
旁邊又一人接口:“真是個大忙人,不過那確實是個體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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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在鎮政fu的工作讓他每日都需前往鎮上,前幾日因公務需要去了城裏,估摸着明天就能回到這熟悉的小鎮。
宋凝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鞭炮之間,但心緒卻被“城裏”二字悄然觸動。
她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林霜兒的影子,隨之而來的是那件破衣裳的趣事,她心裏不禁嘀咕:“難怪林霜兒也要跟着去城裏!”
想到這裏,宋凝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笑,但在這樣的場合下,這笑聲顯得格外突兀,瞬間讓沉浸在得意之中的趙母神情凝固……
沈嫦雲心中一緊,趕忙低喝:“小凝,不可!”
宋凝故作無辜狀:“哎呀,我就是沒忍住嘛!”想到林霜兒那天從服裝店狼狽而出的模樣,她肩膀因強忍笑意而微微顫抖,“哈哈,不行了,媽,你不懂那個場面有多搞笑!”
趙母臉色一沉,嚴厲問道:“宋凝,你笑什麼?”
宋凝卻狡黠地掩嘴笑道:“笑也有錯?咱們村子裏的人還不能開懷大笑了不成?”
眼看兩人即將針鋒相對,旁邊一位嬸子眼珠一轉,裝出一副責備的口吻:“哎喲,倪丫頭,你跟長輩說話就這態度?”
宋凝眨巴着大眼睛,一臉茫然地反駁:“嘴巴說的啊,難道還要我唱出來不成?”
她的機智反擊讓嬸子一時語塞:“你這個鬼精靈的小丫頭片子!”
宋凝故作不解,反問道:“怎麼了?媽,我說錯什麼話了嗎?”這一問,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挑剔之處。
沈嫦雲被女兒逗樂,又無奈又寵溺,輕輕拍了拍宋凝的手背:“行了行了,寶貝女兒,你沒錯,是我錯了。別編鞭炮了,回家做飯去吧!”
話音剛落,宋媽不由分說地拉起宋凝,準備離開:“大夥兒先聊着,我們娘倆先撤啦!”
宋媽長年累月地幹農活,力大無比,這一拉,宋凝整個人差點失去平衡,她抗議似的喊道:“哎呀!媽,我這鞭炮還沒編完呢!”
語氣裏夾雜着幾分撒嬌與無奈,惹得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善意的笑聲。
沈嫦雲心中苦笑,眼神裏閃過一絲無奈,暗自忖度:還繼續編織這表面的和睦嗎?
若再添油加醋,怕是這虛假的喜慶氣氛未及營造,火藥味兒倒先濃烈得令人窒息!
未及多行幾步,嬸子的嗓音再度響起,似有意無意地挑起了話題:“終究是你家趙志有出息,哪像某些人,整日在生活的海洋裏瞎撲騰,到頭來又能折騰出個什麼名堂來呢!”
“哎,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嘛!”
趙母嘴上說着謙辭,語氣裏卻藏不住幾分自得,“咱們趙志,天生就是塊讀書的料子,那些粗活重活哪裏適合他。當年我還想着讓他跟着他爸去歷練歷練,結果那孩子性子倔,一門心思就認定了讀書這條路!”
宋凝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波瀾驟起。
嬸子這番話,顯然是衝着傅昱學去的,這份尖酸與挑釁,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她心中暗道:叔可忍,嬸不可忍;嬸可忍,我宋凝卻是斷不能忍!
“媽,你放手!”
彷彿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涌上心頭,宋凝竟出乎意料地掙脫了母親緊握的手。
沈嫦雲一怔,驚呼:“小凝,你這是……”
衆人的目光隨宋凝的折返而聚集,現場瞬時陷入一片寂靜。
趙母最先回過神來,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宋凝,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宋凝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但言辭卻如鋒利的刀刃,直刺人心:“我沒有落下任何東西,倒是你家趙志的顏面,似乎丟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