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在八月十五這天,刺殺西昌細作。
只不過,時間實在太久了,他自己竟然忘記了。
喝完桂花茶,‘裴墨辰’藉着母妃給的臺階,主動去了蒹葭閣。
這也是他們冷戰以來,第一次主動開口跟慕婉妍說話。
“中秋佳節,皇室習俗,王子要帶王妃去玉泉山頂祈福。”
“你準備一下,我在門口等你。”
許久未近距離瞧她,‘裴墨辰’發現慕婉妍更加清瘦了,眼神裏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怒。
他心中一痛,想來握慕婉妍的手,被她藉口挪開。
‘裴墨辰’驕傲慣了,只要對方冷一次臉,他便不會再繼續。
冷冷道:“速度快些,別耽擱了時辰。”
慕婉妍點點頭,福禮道:“王爺稍等我一下,臣妾換身衣服便來。”
她讓香芹幫自己簡單收拾了下,連珠釵都未來得及插上,便着急往門口走了去。
香芹拿着半個石榴,心疼地說:“主子,剛剝開的石榴,您還沒有喫呢,拿走帶路上喫吧?”
慕婉妍甜甜一笑,打趣道:“留着,等本郡主晚上回來再喫,你和小桃可不許先喫哦。”
香芹滿口答應,一邊笑着說她家主子調皮,一邊進屋後隨手把鮮紅的石榴放進了嘴裏。
“奇怪,明明石榴熟透了,怎麼這麼酸澀?”
小桃也過來嚐了嚐,“是呀,又大又紅的,爲什麼味道這麼苦呢?”
這兩個可憐的小丫頭絲毫不知道,方纔是她們最後一次跟自家主子說話了。
這個酸石榴,她們主子這輩子都喫不到了。
——
馬車上。
狹小的空間,裴墨辰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偷偷觀察慕婉妍。
脣紅齒白,膚色賽雪,明明是個活潑的性子,但是眼睛裏卻有一股化不開的憂鬱。
她的身形極好,凹凸有致,婀娜多姿。
明明未施粉黛,未插珠釵,但是慕婉妍此時穿着大豐國女子最時興的薄紗,那曼妙的身姿展露無遺。
許是身子累了,慕婉妍呼吸不暢,一直靠在馬車角落,輕輕地微喘。
胸腔本是因爲缺氧而難受的起伏,但是看在大反派‘裴墨辰’的眼裏,這應該就是天底下最美的風景。
“等我們今天從玉泉山回去,晚上我便搬到蒹葭閣去住。”
他終於忍不住,去握住了那雙令他朝思暮想的素手。
很軟、微涼,像沒有骨頭似的……黃花大閨男,總歸沒有太多定力,‘裴墨辰’瞬間有了想法。
“今晚本王就去,你該盡義務了。”
看到慕婉妍低下頭未拒絕,‘裴墨辰’勾脣輕輕笑了。
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他一張英俊的臉上竟出現了一抹紅暈。
大豐三皇子,殺人不眨眼的辰王,他居然害羞了。
越是兇殘的人,就越發受不了善良的女子。
慕婉妍上次爲自己擋刀,對於‘裴墨辰’這種大反派來說,無疑是內心地震。
他人越壞,就越受不了姑娘家對自己好。
花容月貌,傾城之姿,今晚不寵她,對不起她的救命之恩。
對,本王只是出於報恩,並不是真的對她有意。
而慕婉妍這頭,她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對方是自己的夫君,搬進蒹葭閣住天經地義。
但是,如今她這副病體,怕是伺候不了他。
——
兩人各懷心思,終於來到了玉泉山頂。
對着相思樹,慕婉妍許下的心願是:若有來生,不遠嫁了。自己留在家人身邊,當個快樂的郡主。
‘裴墨辰’許下的心願是:若有來生,還娶慕婉妍。只要她不是細作,他不介意下輩子同時娶她跟洛洛。
崖頂風大,許願後,‘裴墨辰’難得好心地把自己的披風脫下來,披在了慕婉妍身上。
慕婉妍溫柔一笑,又因身體脫力,第一次主動往大反派的懷裏靠了靠。
“墨辰,對不起,我站不動了。抱抱我,好嗎?”
聲音軟糯,有氣無力,聽在‘裴墨辰’的耳朵裏,卻是最爲致命的情毒。
“好。”他的聲音啞了。
伸出雙臂,直接攬在了她的腰上。
第一次‘親密’接觸,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聞到她的髮香,第一次碰觸到她綿軟的身子。
她快死了,他還以爲人家在勾飲自己。
‘裴墨辰’激動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第一次發現天堂離自己這麼近。
身體綿軟,他覺得自己快要幸福地昇天了。
“轟——”只聽一聲巨響,忽然,無數黑色羽箭齊齊朝着天空發射。
這是黑鷹殺手殺人前的信號。
‘裴墨辰’一驚,塵封的記憶瞬間打開,數月前,父皇給他賜婚,讓他迎娶西昌郡主慕婉妍。
他在金鑾殿上答應得爽快,轉眼便給黑鷹殺手下了死令: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玉泉山頂,把西昌細作殺了。”
“利國利民,本王會獎賞你們每一位勇士。”
裴墨辰雙腿一軟,瞬間慌了。
他迅速把慕婉妍攬在懷裏,並開口對着黑鷹殺手怒吼道:“退下,快給本王退下。”
但是黑鷹死士們根本不聽自家主子的命令,他們早就跟蕭蓉對接過,甚至得到了萬歲爺裴凌松的鼓勵:保護火藥庫,殺光細作。
有人過來拉‘裴墨辰’,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半點還手能力。
蕭貴妃給他的那碗桂花茶,此時發生了效力。
他一個修武八級的武功高手,此時竟軟手軟腳,如一灘爛泥似的坐在地上。
黑鷹殺手殺紅了眼,一刀又一刀,刺向了崖邊那個本已快油盡燈枯的女孩。
慕婉妍捂住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開口跟黑鷹殺手談條件:“我身上有很多銀票,我把銀票都給你們。你們殺我一個就夠了,就別殺那位郎君了。”
顫顫巍巍的手指,虛弱地指了指‘裴墨辰’的方向,慕婉妍說:“他是我的舊友,人很善良,你們放他一條生路吧。”
她從袖口裏拿出很多銀票放到地上,單純的慕婉妍,此時竟還以爲黑鷹殺手們是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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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爲他們此番操作皆是求財。
裴墨辰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淚如雨下。
慕婉妍心口中刀,是肯定活不成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他嘴裏口口聲聲的西昌細作,竟會到死都還想着保護自己。
愧疚,自責,悔恨,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猶如洪水猛獸般充斥着‘裴墨辰’的內心。
忽然,他激動地睜大眼睛。
恍然明白過來,這麼善良單純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是細作啊?
她從沒有一次過問過他朝堂之事,只是一個靜靜地繡花,送甜點,悄悄地幫他蓋毯子。
這樣一心一意愛着自己的妻子,又怎麼可能是細作,怎麼可能是利用他呢?
“不要,不行,婉妍,你快跑。”
“婉妍,愛妃,妍妍,乖,快跑,別跟他們周旋。”
然而,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就在‘裴墨辰’瀕臨崩潰的時候,他發現真正的人間煉獄還在後面。
“小石頭,這塊石頭還給你,洛洛不能再陪你了。”慕婉妍把一塊刻着‘辰’字的石頭放到了‘裴墨辰’手上,上面鮮紅一片,全是她的血。
慕婉妍的左肩膀衣衫被殺手們用匕首刺開了,上面很明顯地露出一個蝴蝶形狀的疤痕。
‘裴墨辰’眼睛瞪得老大,連鼻涕流出來了都來不及擦。
“洛……我的洛,本王的洛洛啊——”
“啊,你是我的洛洛,你是我的小洛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