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看到兩個奇怪的東西正擠在屋檐下面的縫隙裏。
她心生好奇,往那邊多走了兩步,直到站在了屋檐底下才發現,那竟是兩只體積只有她小手指大小、通體翠綠、嘴巴尖長的鳥。
引蘭說:“安嬪管它們叫翡翠,原本只是養着玩的,見過的人最多也就是覺着有些新奇,並未做它想。可是有一天,我看到這兩只鳥飛出宮院,一夜未回。本以爲再不會回來了,可是天亮時,卻又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屋檐底下。若不是我用了心思,只怕也難有這樣的發現。至於五皇子,他府上妾室太多,但印象中,的確是有帶過一位異邦的女子進宮來看安嬪。他對安嬪心有虧欠,安嬪的任何要求,五皇子都會應的。”
引蘭說到這裏便再也不往下說,鳳羽珩也沒有再問,只是緊盯着這兩只鳥,心頭起了疑惑。
她沒認錯的話,這是蜂鳥,一種繁衍在南美洲地區、世界上體積最小的鳥類。可她又不是很能確定,因爲蜂鳥出現在大順京城,按說氣候條件是不足以支撐它們存活的,只是從外觀看去與蜂鳥極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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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去,手指看似無章實則有序地動了幾番,再停下時,心中的猜測已然得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肯定。
這鳥並非是只養來玩賞的普通鳥類,她適才用手指試驗了一番,已然發現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這種鳥本身就極容訓練,它的智商開化程度總體來說比犬類還要高,訓練週期也比警犬要縮短一倍。再加上它是鳥類,天上地下來去自如,又擁有如此嬌小的體積,目標範圍大幅縮小,這種東西簡直是作間犯科的良器。
鳳羽珩的目光微微收縮,再回頭時,黃泉告訴她:“安嬪醒了,那個引蘭躲了開。小姐可是覺得這鳥有問題?”
她又看了看那兩只鳥,此時,其中一只正銜了一枚小石子飛起來,在低空繞了兩圈,突然展翅而起,筆直向上的竄入高空。不一會兒,那枚被銜起的石子自高空而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院中的一口水井中。而另一只沒動的鳥竟也效仿其做法,銜了石子沖天而去,同樣的,將石子投入井內。
“看到了沒?”她挑脣冷笑,“投得多準啊!”
黃泉也凝住目光,正想說什麼,就見一個小宮女跑上前來,俯了俯身道:“稟縣主,安嬪娘娘已經醒了,想要見您呢。”
鳳羽珩點點頭,跟着那宮女回到了安嬪的臥寢。
此時的安嬪已經由下人重新梳整過,換了新的衣裳,正靠坐在榻上,兩手輕揉着太陽穴,不時輕嘆。
鳳羽珩款步上前,帶着黃泉俯身下拜:“阿珩給安嬪娘娘請安。”面上帶着笑,聲音卻是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溫度。
安嬪近年前從不曾參加過宮裏宴會,鳳羽珩這位濟安縣主她也只是有所耳聞,卻並不曾見過。只是下人告訴她,是濟安縣主施針治了她的瘋病,出於禮數,她不得不道一聲謝。
“快起來。”她輕擡了手,由身邊侍候着的宮女將鳳羽珩給扶起來,然後又道:“賜座。”
鳳羽珩謝過之後從容落座,再擡頭去看安嬪時,卻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躲閃。她心中冷笑,一扭頭,剛好看到桌上擺放的水果,於是道:“今日來得匆忙,也未曾給娘娘備些禮物帶着,娘娘莫怪。娘娘平日多喫些水果是好的,下次阿珩會記着給娘娘多送一些過來,也省得三哥日日費心。”
安嬪憑空打了個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覺着這丫頭話裏有話,可究竟話是何意,她卻只敢猜,不敢問。
鳳羽珩見安嬪沒言語,便又笑道:“適才我跟丫頭在院子裏逗鳥,還想着娘娘身嬌體弱,到是將兩只翡翠蜂養得十分機靈,那鳥兒在方圓百里內飛個來回,應該是沒問題的吧?”她說話間,身子往前探了探,雙目直視安嬪,“即便飛入雲霄,也能精準地將一枚石子投入下方井中,以蜂鳥之聰慧,馴成這樣到也不難。只是不知娘娘是從何處得來如此珍奇的鳥類,真是讓阿珩大開眼界。”她一邊說一邊把身子收了回來,靠在椅背上,嘮家常一樣地道:“看來以後這後宮是要多走動一番了,也省得御王殿下總是說我見識短。”
安嬪下意識地就往榻裏挪了挪,面色泛白,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身邊侍候的宮人不明白安嬪爲何會有這般反應,只當她是病症又要復發,趕緊就對鳳羽珩:“縣主快給娘娘看看吧,別是又要發病。”
鳳羽珩很乾脆地站起身,直接坐到安嬪的榻邊,伸手握住她的腕脈,即便安嬪用力掙扎也沒能掙開她的手。
“沒事,許是這屋裏的炭火燒得太熱,所以娘娘腦子總是不太清楚,你們將炭火減去一半,屋裏涼下來纔有利於娘娘養病。”
其實這屋裏炭火根本也不多,再減一半就太冷了。可鳳羽珩是大夫,宮人們哪裏知道其它,只知道濟安縣主赫赫有名,她說的話一定是對的,於是趕緊的就去撒炭。
安嬪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身子一直不停地哆嗦,幾次想把手腕從鳳羽珩的手裏抽出來,卻始終都沒成功。她有些慌了,開口問道:“你想要幹什麼?”
鳳羽珩終於鬆開了手,卻道:“什麼也不幹,只是提醒娘娘,屋裏不宜太熱,否則,您的腦子容易不清醒。早就聽說五殿下府裏有一位南疆來的小妾,南疆的人最是擅長鑽研古怪毒物,想來五殿下也跟着學了不少吧?”
安嬪心頭大顫,鳳羽珩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她再裝傻已然無用。人人都說濟安縣主有多厲害,今日一見,果然對得起曾聽到評價。
安嬪終於不再恐懼,也把目光迎着鳳羽珩投遞過來,半晌,突然開口道:“人太聰明瞭不好。”
鳳羽珩笑言:“太愚蠢更不好。事兒從來不是靠躲就能躲得過的,風浪來了,我就只能迎面而上,沒有路,好就開闢出一條新路來。我就是這個樣,沒有顧及,不留後路,我到是要看看,最後,是我活,還是他們死!”她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安嬪,“我不管你從何得來的翡翠蜂鳥,也不管是誰偷着將那鳥訓練成如今這般本事,更不管那個人如何勸說你助其行事,你又如何逼迫五殿下助你行事。我做事不看過程,只要結果,西北軍三萬將士中毒,我救了幾天幾夜,過後累得也睡了幾天幾夜,這筆帳我可是記得要往回討呢!”
安嬪大駭,她萬沒想到鳳羽珩居然如此直接的就與她撕破臉面,她所習慣的方式是繞着彎兒說話,點到爲止,過後再幾番暗算,女人間拼得你死我活,都是藏在背後見不得人的。
可是這位濟安縣主卻把一切都擺在了表面上,讓她無處可藏,也無路可躲。
在她身邊的宮人也嚇壞了,她雖然聽不太明白,但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定是安嬪招惹了濟安縣主,這濟安縣主是來報仇的嗎?
鳳羽珩看了安嬪一會兒,笑臉又揚了起來,然後看了一眼身邊那宮女,再道:“本縣主今日對你家娘娘說了什麼,你大可以去告訴皇后或者皇上。只是你們最好考慮清楚,莫說皇上皇后不待見安嬪,即便是待見,也要想想那西北軍是誰的隊伍!動土動到九殿下門前,安嬪——你找死!”
她狠厲地扔下這最後一句,轉身就走。黃泉亦狠狠地瞪了安嬪一眼,然後快步跟上鳳羽珩。兩人一路出了宮院,黃泉這才道:“原來下毒的是安嬪,真是沒想到,可她爲什麼要給大營投毒?”
鳳羽珩告訴她:“昨日我隨九殿下進宮,先是看到紅衣混在清安宮宮女的隊伍裏,而後又聽中宮裏的女官說,安嬪這些年總是瘋瘋癲癲,把自己的失寵怪到五皇子頭上,但三皇子待她卻是極好的,時不時的會送些喫穿用度到清安宮。年前的時候我們打聽五皇子府裏的女人,就聽說有一位南疆美人,當時我便起了疑心,只是苦無證據。今日再見到那兩只鳥,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呢。”
黃泉氣得直咬牙,腦門子都暴了青筋,“敢情那三皇子對安嬪好,是看上人家的鳥了。咱們殿下的大營防守森嚴,他想下手也就只能打這種歪主意。一般來說養鷹和鷲的人多,但那種東西太大,目標明顯,這樣想想,如果是安嬪的那兩只翡翠鳥,到還真的是不容易被人發現了。”
鳳羽珩苦笑,可不是麼,那麼小的兩只鳥,飛到高空,下方將士是得有多閒得發慌才能看到?
“小姐準備怎麼處理安嬪?”黃泉想了想,又道:“還有五皇子。”
鳳羽珩聳肩:“用不着我去處理,那娘倆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折騰死。且看着吧,紅衣若是想我助她活命,定然會有所動作。咱們只當是看一場戲,看這對母子如何自相殘殺。”
兩人說話間往宮門方向走去,穿過永巷往下馬道走時,突然就覺得左前方有陣疾鳳襲來,直撲面門。
黃泉瞬間閃身擋在鳳羽珩面前,卻聽鳳羽珩道:“老朋友相見,怎的總弄得這般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