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抹去額頭上的汗漬,搖搖頭,“不知道,再看看情況吧!不過沒有把藥吐出來就好。”
他還是不放心,又讓藥童按照他剛纔的方法再去煎藥,並叮囑奶孃,“你守着他,若是他又吐了,就繼續給他灌藥。不管怎麼樣,都必須讓他把藥喫進去纔行。”
奶孃姓郭,是莫君揚找來的人,自然對沈洛的話言聽計從,“奴婢知道了。”
沈洛轉頭看見時青雪正滿臉蒼白,瘦弱的身體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擔憂而微微顫抖。
“六娘,您一晚未眠,還是先去休息一會兒吧。”沈洛輕聲建議。
時青雪頭也不擡就應,“我沒事,沈神醫若是累了,就先去客房休息。不過在青旻還沒有好之前,恐怕還是得勞煩您住在別院。”
沈洛自然沒有異議,他原本還想勸時青雪回去休息一下,但是莫君揚這時候走了進來。
他立即就明白這裏沒有他說話的餘地,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藥箱,起身離開。
時青雪直到莫君揚走到身邊才注意到來人。
她微微仰頭,看着男人關切的目光,眼淚立即就忍不住,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君揚……”青雪一下子環住了男人的腰,將臉埋進他的小腹,“我怕!”
帶着哭腔的聲音訴說着時青雪的脆弱。
她真的很怕很怕,怕她的大弟弟就這樣沒了。
莫君揚將時青雪抱了滿懷,幾乎是把人箍死在懷裏,“別怕,我在這裏。”
他扶起青雪的小臉,輕輕拭去上頭的淚水,然後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溫柔不帶半點情欲的吻。
莫君揚沒有勸說時青雪回房休息,而是跟着在牀邊坐下,又將青雪擁入懷中。
“阿洛一定會治好你的弟弟,所以不要擔心了,休息一下吧……”
這聲音仿若世間上最溫和的安撫劑,一點點地吹入時青雪的耳際,然後將她帶入了深眠。
莫君揚則是靜靜地看着懷中的人兒,那蒼白的小臉上還掛着未盡的淚痕,顯得可憐而脆弱。
可他知道,時青雪絕對不脆弱。
即使前世直面死亡的時候,青雪都是高高在上的。
所以如今的表現,是因爲信任他,真正依靠他了嗎?
莫君揚不太確定地想,但心頭卻不可避免地雀躍起來。
“青雪……”
男人的低喃聲融化在寂靜的空氣中,然後消失於無。
————
沈洛不愧爲神醫,他高明的醫術再一次將時青旻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即便如此,時青旻搬入蘭尋別院後,大病小病就一直沒有斷過。
雖然沒有一開始那晚的驚險,但時不時發個燒、吐一下都夠嚇人的,更讓照顧他的人精疲力盡。
蘭尋別院裏下人不少,莫君揚後來又找來一些熟手幫忙。
按理說時青雪除了跟着擔驚受怕一些,也不會多勞累。
但麻煩的事兒發生了。
時青雪在某一次乳孃沒空的時候,親自餵過時青旻喝糖水。
她不擅長照顧人,過程有那麼點‘雞飛狗跳’,才勉勉強強把時青旻餵飽,她也鬆了口氣。
然而接下來時青旻卻好像認準了時青雪一樣,非要青雪喂才肯張嘴,不然就不喫。
這個小東西抗拒的手段還和其他惹人厭的小鬼不一樣,不哭也不鬧,就閉着嘴,睜着溼潤的大眼睛看着你,看得你只能心軟妥協。
時青雪就這樣親自服侍了這個小東西小半個月,終於把人養得胖了點。
“只是這個不喝奶?水,只和糖水的毛病,真的沒問題嗎?”
也是時青雪這種完全沒有經驗的人才會放任一個不足月的孩子不喝奶?水,整天只是喝着甜甜的糖漿。
沈洛聳聳肩,“這也是沒辦法的時青雪,他一喝奶?水就吐,只能靠着糖水先撐着,等到時候他能喫米糊了,應該會好點。”
就算時青旻喝的糖水經過沈洛的特殊調製,但是光喝這個可不容易長個。
“這就好。”
時青雪終於有些放心了,忍不住輕輕捏了把時青旻已經有點肉的小臉頰,笑道:“養了一個月,可算是有點肉了。只可惜現在還是這副太太的樣子,也不說話。”
或許真的是習慣成自然,青雪現在看小青旻臉上的胎記,雖然還是醜醜的,但是他已經不會害怕,甚至能眉頭也不皺地撫上對方的臉頰。
只是一個月大的小鬼,一句聲音都不曾發出過,要不是沈洛說他的聲帶完好,時青雪真擔心他是個啞巴。
“他已經夠命途多舛了,我只希望他今後的生活能夠順暢一點。”
時青雪剛剛說完,外頭就來人傳話,說是時家派人來了。
青雪一喜,“是孃親好了,爹爹讓人來接我們回府了嗎?”
她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沈洛看着時青雪滿臉喜悅,都有些不忍心讓對方出去,因爲一走出去,又將師希望破滅。
可難道待在蘭尋別院不管不問就真的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嗎?
那不過是懦夫的自欺欺人罷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跟着時青雪一同走到會客廳。
時家這回來的還是鄭嬤嬤。
時青雪一見來人,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幾分,“你來做什麼?”
鄭嬤嬤上次才被時青雪狠狠地整過一次,根本不敢放肆,乖乖地應:“是夫人遣奴婢過來的,夫人說,六娘在別院住了那麼長時間,也應該回家了。”
“孃親要我回去?”時青雪有些意外,但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藏不住。
鄭嬤嬤也跟着笑了,連連點頭,“夫人對六娘甚是掛念,並且再過幾日就是小公子的滿月宴,六娘若是不參加,也不合適。”
時青雪神情一怔,隨即猛地擡頭看向鄭嬤嬤,目光銳利如矩,把鄭嬤嬤嚇了一跳。
支支吾吾地開始求饒:“夫人是這樣說的。”
鄭嬤嬤簡直都要哭出聲,這回她可真的一點幺蛾子都沒弄,完全是按照董慧的命令行事,怎麼被瞪的人還是她啊?
別看時青雪年紀小小的,平時看起來可愛無害,可真的發起怒來,那視線一掃過,就足夠讓人心驚肉跳。
這是鄭嬤嬤幾次與時青雪交鋒中總結出來的結論,要是可以,她是一點都不想跟時青雪打交道。
時青雪眼神轉冷,緊盯着鄭嬤嬤,似乎在分辨對方話中的真實性。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慢慢地問:“小弟弟的滿月宴?那青旻呢?”
鄭嬤嬤爲難地看着時青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六娘,不是奴婢對大公子不敬,只是夫人的態度擺在那裏,奴婢實在……”鄭嬤嬤這回可不敢對時青旻不敬了。
但就算鄭嬤嬤懟時青旻再如何恭敬,真正決定事情的人,還是主人啊!
董慧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時青旻,擺明是要把時青雪當作透明人,他們哪裏敢去觸這個黴頭。
“夠了,不用說了!”
時青雪冷冷地打斷鄭嬤嬤的話,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走。
鄭嬤嬤嚇了一跳,連忙跟上去,“六娘這是要去哪裏?”
“孃親不是讓我回府嗎?正好我也有問題要好好跟孃親說道說道。”時青雪神情冷淡。
而後又似笑非笑地瞥了鄭嬤嬤一眼,“還是說,孃親現在也不許我回府了?”
“怎麼會?怎麼會?夫人可是時時刻刻都惦記着六娘您呢!”鄭嬤嬤小心翼翼地賠着笑,就怕惹怒了時青雪。
時青雪也不願意跟鄭嬤嬤糾纏,直接回了時國公府。
正巧,董家這時候也來人了。
董慧的父親董必仁與母親歐陽雨心都齊聚東苑,圍着他們的外孫,笑得開懷。
其中屬董慧笑得最開心。
這可是她的兒子啊!
是她爲時俊和生的兒子。
雖然時俊和一直都不介意她之前沒能生出兒子,並且十分疼愛她的兩個女兒,但是這樣的大環境下,沒有生出兒子的女人就是不完整的。
董慧不知道因爲這件事受了多少窩囊氣,被多少人譏諷嘲笑。
如今終於揚眉吐氣,這次時天佑的滿月宴,她要風風光光大辦,把從前所有曾經嘲笑過她的貴婦都請來,好好打她們的臉。
哼,讓那些嘴上無德的人說她生不出兒子!
時青雪進門的時候,就是看到這麼一副溫馨的畫面。
在場的人都對董慧生了個兒子的事情抱有十二分恭喜,聊得正興起。
她的眸色爲難,站在門口沒有出聲。
雖然她心中怒火正盛,但是看見董慧以及其他人都流露出開心的笑容,她又有些遲疑。
她真的要現在走進去,打破所有人的開心嗎?
這樣真的好嗎?
時青雪思索了有將近一刻鐘時間,最終還是暗自搖搖頭,打算換個時間再同董慧說清楚。
“青雪,你回來了!”董必仁先發現了時青雪的聲音,出聲把人叫住。
青雪便不好再轉身走人,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進屋給在場的人請安。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脾氣,既然做不到強顏歡笑、附和他們的開心,就乾脆裝個隱形人。
董慧卻不放過她,反而興沖沖地挽着青雪的手,就笑,“你可算回來了,我就怕你在外頭流連忘返,捨不得回來呢!
你就這麼一個親弟弟,若是你連你弟弟的滿月宴都不參加。那孃親可得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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