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經常見永平帝,拱手拜見就是,殷墉則跪下行禮。
永平帝笑道:“老太公不必多禮,這時候來見朕,可是為了這次南征?”
殷墉起身,看眼永平帝,他頷首道:“正是。”
永平帝:“老太公有何高見?”
殷墉直言道:“虞國進犯我大魏邊疆,皇上發兵伐之,名正言順,亦是民心所向,只是虞國境內形勢複雜,多山多水且夏季漫長濕熱,我軍此刻出發,必然會趕上六月酷暑,暑熱容易滋生瘴疫,一旦我軍染上瘴疫,一傳十十傳百,即便不動兵戈也會死傷無數,於虞國而言,便是我軍不攻自破,所以,老夫建議,皇上南征之令不改,卻可緩緩從各地調兵,趁機做足戰前準備,待到七月天氣轉涼,我軍再趁機南下,一舉拿下虞國。”
永平帝沉思片刻,問:“老太公莫非去過虞國?”
殷墉:“正是,老夫三十二歲那年,曾帶領一支百十人的商隊進入虞國,幸好請了可靠的向導,藥草準備充足,盡管如此,依然有十余人因染上瘴疫而喪命,路途更是見多了當地百姓因窮苦困頓無力請醫,只能躺在破草棚中等死,死後一把火燒了,連屍身都不能留。”
永平帝點點頭,看向魏曕:“老三怎麽想?”
魏曕道:“兒臣不曾去過虞地,讀過的兵書也少有涉及虞國,可兒臣聽聞過瘴疫,大軍人員密集,一個染上便會禍連全營,不可不防。”
永平帝又問殷墉:“你可知有何藥草能治療瘴疫?”
殷墉道:“有種草藥能夠預防瘴疫,卻也不是必然有效,有勝於無罷了,最簡單的辦法,便是避開瘴疫最容易發生的酷暑。”
永平帝繼續與殷墉打聽了一些虞國境內的情況,然後重新召集內閣、兵部以及一眾武將。
最終,永平帝決定先發兵五萬禁軍增援西南邊陲,試探虞國的兵力,且一入暑必須退回魏境,不得與虞國戀戰,朝廷這邊再為七月的決戰做細密籌備。
大軍南下延緩了,可魏曕、楊敬忠父子以及馮騰還是要先隨那五萬禁軍前往西南邊陲,先與當地大將沐成研究戰策,隨時報與朝廷。
殷墉年紀大了,無法跟隨魏曕,但他向魏曕舉薦了兩個當地的人才,一個是對虞國境內無比熟悉的向導,一個是擅長治當地常見病的名醫。這二人,就算不提與殷墉的私交關系,只說替朝廷辦事,他們敢不盡心嗎?自己與家人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當然,殷墉推薦他們也不是為了害他們,只要他們肯盡心協助他的孫女婿,事後孫女婿必有重賞,互惠互利。
歸根結底,殷墉做這麽多不是為了在永平帝面前露臉邀功,不是他多麽胸懷大義,殷墉只是希望孫女婿能完成永平帝交給他的差事,更要全須全尾地凱旋才好,別因為輕敵或瘴疫客死他鄉,導致他的小孫女年紀輕輕守寡,三個孩子也變得可憐巴巴的。
若不是有這層關系在,殷墉不會求見永平帝,不會沒事往自己身上擔那麽大的責任。
老爺子這一摻和,殷蕙也就知道了虞國之戰的更多危險,與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瘴疫相比,刀劍都算容易防的了。
她更加不放心魏曕了,彷彿都能想象出魏曕染了瘴疫後面黃肌瘦藥石無用只能躺在那裡等死的淒慘處境。
夜深人靜,魏曕輕輕拍著她的肩頭:“祖父若不幫我,你是該擔心,今日祖父幫了我那麽多,還安排了向導名醫協助我,你還擔心什麽?”
殷蕙不語,只緊緊地抱著他。
有的人“悔教夫婿覓封侯”,卻不知魏曕這種天生就是王孫貴胄的,也並不是一輩子都能養尊處優。
“你不怕嗎?”殷蕙忽然問。
楚王魏昳去長江邊上巡視堤壩都累得叫苦連天,同樣是皇孫是王爺,魏曕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麽多回,真就不怕嗎?真就沒有過抱怨嗎?
魏曕看著她的眼,道:“該我做的,又有何懼。”
敵國來進犯時,如果人人懼怕,則國破家亡。普通百姓家的男兒為了保家衛國都敢赴沙場,他一個皇孫,自小跟隨武師傅勤練武藝,自小因為生在皇族而衣食無憂,既然享受了百姓們的供養,既然擁有遠超於百姓的武藝,便也該率領將士們征戰在最前線,保護他的家,保護他的國,保護國內千千萬萬的百姓。
“你只管照顧好……”
“孩子,不用擔心你。”
他一開口,殷蕙就替他把後面的話說了,他那幾句口頭禪,她早爛熟於心。
魏曕的眼裡便浮現出春光般溫和的笑意。
殷蕙與他做了兩輩子的夫妻,都很少見他笑得如此明朗。
要去陌生又複雜危險的戰場了,他卻笑得這麽高興。
公爹的五個兒子,可能他是最傻的吧。
偏偏他越是這樣,殷蕙就越舍不得。
一個勇於保家衛國的男人,又怎麽可能真的冷血?
臉貼著他的胸口,殷蕙能聽到獨屬於他的強健心跳,這身體裡,流動著熱血,亦讓她無比安心。
翌日天未亮,殷蕙與魏曕一起起來,看著他身穿戰甲,幾口吃掉兩張肉餅,再無燕王府三爺、蜀王殿下的尊貴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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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蕙又想到了魏曕帶著孩子們耕種菜園的時候,這人真是,穿什麽像什麽,唯一不變的,是那張冷肅俊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