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俊和趕到莫淑君目前的住處時,正見莫淑君躺在病榻上,由婢女珠兒喂着藥。
此時的莫淑君滿臉蒼白,頭髮散落,整個人都呈現出一股頹敗的死氣,再不復往日大長公主的端莊高貴了。
時俊和來之前就做了心裏準備,也想過莫淑君可能會受不住這個沉重的打擊,但是當他真正看到看着這個他曾經叫過那麼多年‘母親’的女人變成如今這幅慘淡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溼了眼眶。
“母親。”時俊和再次顫抖地喚出了他以爲再不會叫的稱呼。
莫淑君抖了下,直到此時她才發現時俊和的存在。
原本蒼白的臉上更加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但是她的眼神卻猛地變得銳利無比,緊緊盯着時俊和,“你還來做什麼?看本宮的笑話嗎?”
時俊和沒有計較莫淑君惡言相向,“我只是聽聞俊才的噩耗,又聽說您病了,才帶了大夫過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時俊和完全是真心在爲莫淑君的身體考慮,然而他這番舉動看在莫淑君眼中,卻成了赤赤果果赤果果的嘲諷與看笑話。
是的!
莫淑君的心靈早已經就扭曲了,她看不慣時俊和,巴不得時俊和一輩子都過得不順暢,最好出門就摔死的那種,所以她覺得時俊和肯定也是這樣想她!
現在她纔剛病倒,時俊和就眼巴巴地跑過來,還說帶了大夫,是諷刺她現在窮困潦倒到連好的大夫都看不上了嗎?
更何況……
莫淑君想着北州報來的消息,只覺胸口陣陣抽痛。
她的孩子啊,她唯一的骨肉啊!
就這麼沒了,而害他們的人還要假惺惺地上門來看她的笑話,這叫她如何能夠忍受。
莫淑君放在被子裏的手攥成拳頭,長長的指甲幾乎將她的手掌戳出一個血窟窿。
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滿是皺紋的臉上扭曲、猙獰、駭人。
饒是時俊和,也被莫淑君這副模樣給嚇到了。
“母,母親,您沒事吧?”時俊和猶豫地喚了一聲。
理智告訴他,此時的莫淑君很不正常,應該離遠一點,最好頭也不回就走了。
但時俊和根本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深深地皺着眉,又上前一步,關切地問:“母親,您到底怎麼了?若是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就說出來,說出來就會好一點的!”
莫淑君心底嘲諷一笑。
說出來幹什麼?說出來給你嘲笑我嗎?
莫淑君在心中惡劣地想着,她已經認定了時俊和是故意跑到她面前膈應嘲弄她的,所以她絕對不能讓時俊和看到自己悲慘的樣子。
即便她現在氣力不濟,她硬是強打起精神,冷着臉問:“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麼?”
時俊和擔心地說:“我擔心您,想讓大夫給您看一看。”
說罷,他就朝身後的大夫招了招手,示意對方上前給莫淑君把脈。
然而莫淑君根本不會讓這種鄉野大夫碰到她,直接示意珠兒把人推開。
她冷然道:“本宮什麼身份,就這種赤腳大夫也配觸碰本宮?時俊和,你莫不是以爲本宮沒落了,就連叫御醫看病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莫淑君的聲音尖銳難聽,時俊和忍不住皺了眉。
但是時俊和顧念對方剛剛死了兒子,脾氣暴躁易怒也正常,於是就朝那大夫擺擺手,示意對方先出去,才又對莫淑君說:“既然母親不願,那我就請人進宮爲母親找太醫來。”
“不必了,太醫已經來過了。等你記得本宮,本宮的屍體恐怕都已經涼透了。”莫淑君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
就是再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莫淑君這般惡劣的態度。
偏偏莫淑君越是這麼說,心裏才越痛快。
她就是故意激怒時俊和。
這個男人不是要跑到他們面前扮孝子的嗎?她倒要看看她都這樣說了,對方還能不能忍?
時俊和深吸了口氣,才勉強壓下甩袖離開的衝動,沉聲應道:“既然母親已經無礙,那我就放心了!”
莫淑君見時俊和一點都沒有被氣到的樣子,她心裏那點高興頓時沒了,轉變成如颶風般的怒火。
她難以剋制地衝時俊和大喊:“你這個喪門星,都是你害死本宮的孩子的,現在還來本宮面前假情假意,本宮恨不得把你殺了!你給我滾,你給我滾!”
時俊和被莫淑君吼了一耳朵,剛想要解釋,莫淑君就一直激動地叫他滾,毫不留情面,最後莫淑君更是氣得差點暈厥過去。
珠兒眼見情況不受控制了,只好硬着頭皮先把時俊和請到屋外,低聲哀勸:“國公爺,公主聽到三爺的死訊後情緒就一直很不對勁,奴婢請您不要再刺激公主了!”
時俊和剛纔被莫淑君吼得有點懵,又被一個丫鬟這樣勸說,心裏多少有點受傷的,但他只當莫淑君是真的受了刺激,所以才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只說:“那你好好照顧母親,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讓人來時國公府。”
珠兒一一應下了,又親自將時俊和送出府,才重新回去。
她站在莫淑君的房門口,踟躇了好一陣子才推門進去。
東方小說 https://vegforce.com/
莫淑君擡起頭,冷冷地盯着珠兒,直把後者看得後背冒出一陣冷汗,才哼笑道:“怎麼?時國公爺沒有勾搭上,人家沒有把你帶回時國公府嗎?”
珠兒聞聲嚇得立即跪在了地上,急聲爲自己辯白:“奴婢是公主您的人,公主在哪裏,奴婢就在哪裏,絕無二心。”
莫淑君火氣稍稍降了一些,緩緩闔上她的雙眼,靠在牀榻旁閉目養神,但嘴上卻絲毫不饒人,“說的比唱的好聽,剛纔你對那喪門星奴顏屈膝的態度,還真以爲本宮老眼昏花,沒有看到嗎?”
珠兒連忙應了,“奴婢只是怕國公爺打擾到您休息,才請他出去的。”
她故意這麼說,就是想讓莫淑君氣消。
卻不想莫淑君倏地睜開眼,如毒蛇盯着獵物般盯着她,“你叫他什麼?”
珠兒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觸到了莫淑君的傷心事兒,連忙自打嘴巴,改口:“是奴婢叫錯了,奴婢只是擔心那個時,時俊和影響到您,才,才……”
莫淑君扭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詭譎的笑容,又重新靠在榻上,嘴裏還不忘教訓:“雲陽早就把尤姒那個踐女人給休了,她生的就是個小雜種,野種,才根本不配姓時!不配……”
珠兒見自家主子又開始神經質地喃喃自語起來,也不敢說話,像只鵪鶉般乖乖地在一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