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下山了
惜翠一愣。
高騫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他不是幫她拿佛經去了嗎?怎麼會這麼快?
她也沒想到她捂了幾天的馬甲,直接就讓高騫一句話給抖落得乾乾淨淨。
愣神中,高騫已大步走到她身側。
高騫的出現使得茶堂頓時安靜了下來。
吳懷翡一轉頭看見他,整個人如遭雷亟。
茶堂中怎麼會多出另外一個高騫來?
惜翠本來以為高騫會先同吳懷翡打個招呼,但高騫卻恍若未覺一般地略過了吳懷翡。
吳懷翡看了看高騫,又看了看惜翠,整個人都有些懵,「高郎君?」
面前這個手執佛經,英俊高大的男人確實是高郎君無疑。
那……那另一個「高郎君」——
此時,高騫已停下了腳步,站在衛檀生面前,淡淡地問,「不知舍妹究竟給貴寺添了什麼麻煩?」
他眉長而薄,如巍峨玉山,既沉且穩。
其實,剛剛高騫就已經到了,遠遠地就看見了正在說話的三人。
不過,他沒急著上前,只靜靜地看著。
看著看著,高騫卻擰起了眉。
他看人目光一向很准,手下的士兵從不敢在他眼皮子下耍花招。
與遺玉說話的衛家三郎,看上去溫潤清華,但給高騫的感覺卻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
他身上有些古怪,讓他不太舒服。
高騫的直覺告訴他,他不喜歡眼前此人。
心思莫測,並非善類。
遺玉不該與他接觸。
想到這兒,高騫更是不動聲色地將自家妹子護在了身側。
高騫在看衛檀生的同時,衛檀生也在看他。
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聞名於京中的「高郎君」。
出生高貴,頗得官家信賴,年紀輕輕已官至金吾前衛指揮使,拱衛皇城。
雖然不曾親眼見過,但衛檀生早就對他有些瞭解。
畢竟,這位高郎君是他那白茶所傾心的對象。
一見到他,他那白茶面色惶惶,魂不守舍,往日鎮靜煙消雲散。
她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衛檀生彎彎唇角。
他們二人,倒不愧為兄妹。只是這做兄長的卻更讓他厭煩一些。
將臉上神情調整到最恰當的的狀態,衛檀生神態自若地笑道,「想來這位才是高騫施主了?」
可惜高騫卻沒有寒暄的意思,開門見山地直接問,「小師父知曉舍妹的身份?」
「昨日才剛剛知曉。」衛檀生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既然如此,便恕某失禮了。」高騫面色冷肅地問,「小師父方才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我這妹子可是在貴寺惹出了些什麼事?」
衛檀生微笑,卻有意不答,「令妹性子貞靜,又怎會添麻煩。」
高騫沉聲:「那這『前日』又是怎麼一回事?」
看著眼前這一幕,就算再懵,吳懷翡也終於回過神來了。
原來……原來同她相處的一直都不是高騫……
難怪她總覺得他變了不少。
從小,她就不怎麼記得住人臉。
那她豈不是將高郎君跟他妹子弄混了這麼長時日,還一無所覺?
這……這未免也太過失禮——
吳懷翡漲紅了臉,輕輕咬了咬唇,懊惱地心想。
更別提她這段時日還……
她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去看那高娘子的臉。
她又該如何看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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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惜翠根本沒想那麼多,她在看著高騫。
雖然頂著個便宜兄妹的頭銜,她跟高騫的接觸卻不多。不過結合書中的劇情,惜翠對他的性格也有個大致的把握。
高騫他看上去冷,實際上性格十分寬容,行為處事也頗為周到,決不失禮。
像現在這樣冷淡還是頭一次。
是因為衛檀生?
作者在塑造全書最重要的兩個男性角色時,刻意運用了對比的手法。
衛檀生與高騫,一個冷漠,一個溫和,一個穩重自持,一個俊秀飄逸。
性格涇渭分明,絕不相容,無疑是兩個極端。
也因為吳懷翡,從整本書開頭到結尾,衛檀生跟高騫就沒能有過和諧相處的時候。
大部分時間,雙方都十分冷淡。
如今,男主、女主和男配大三角集齊,氣氛卻尷尬地好像能具象化出來,讓惜翠也有些招架不住。
在衛檀生開口前,惜翠搶先了一步,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前天的事本來就沒什麼值得隱瞞的,她三言兩語簡略地帶了過去。
「就是如此。」惜翠道,「因為我怕被大嫂發現,才累得諸位師父要半夜到山林中尋我,確實是我做的不妥。」
「便是如此?」高騫問。
惜翠答:「便是如此。」
你身上的傷也是因此而來?」
「嗯,只是些皮外傷,今天就已經大好了。」
自始至終,兄妹二人都沒再多看衛檀生一眼。
「傷?」吳懷翡聽了,不由得又是一愣。
不止吳懷翡,衛檀生也微微一怔。
目光自然而然地全落在了惜翠身上。
這點小傷,惜翠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她平靜地說,「皮外傷而已。」
「郎……娘子前天受了傷?」吳懷翡頓了一頓,顯然還不太習慣這稱呼方式。
「可是因為我的緣故?」她面色猶豫。
惜翠搖搖頭,「不關你的事。」
話雖如此,落到了吳懷翡耳中便又是另外一番含義。
一定是當時為了拉住她才受了傷。
想到這兒,吳懷翡愈加感到羞愧。
原來「高郎君」其實是跟她一樣都是女人。而她前天卻給高娘子添了不少麻煩,還要麻煩她照顧自己。自己竟未曾留意到她也受了些傷。
衛檀生的神情依舊平靜。
眼前卻浮現出那天跟在慧如身旁的少女。
沉默著,一聲不吭。
他其實看見了,但也只不過是一眼掃了過去。
本以為只是個任性的高門貴女,沒想到,竟也有兩分無用的自尊心。
她烏黑的髮絲俐落地束著,薄唇半抿。
想到此處,衛檀生袖中的指尖又是輕輕震顫,連帶著雙眼中浮現出自己也未有察覺得暗沉。
高騫看了一眼吳懷翡,這才收回了視線,面向衛檀生,「了善禪師可在寢堂?」
衛檀生也在此刻轉回了目光,鬆開了手,笑道,「禪師正在堂中休息。」
「即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擾禪師養病了。」他從袖中摸出個藥包,遞到衛檀生面前,「煩請你將這株人參交與禪師,也算是我高家一番心意。」
「我來吧。」吳懷翡突然道。
高騫看了過來。
吳懷翡低下頭,咬緊了牙關,白皙的雙頰紅得像個番茄。
這幾日與她相處的「高郎君」是他妹子。
想到自己這幾日的悸動,吳懷翡臉上火辣辣的,尷尬到了極點。
她乾巴巴地解釋,「這幾日……一直由我負責禪師的病。」
高騫:「好,如此便麻煩你了。」
竟將藥包直接擱在了她手心。
高騫向來不苟言笑,但在面對吳懷翡時,眼底的冷意卻微有融化,只不過,變化極小,很難看出。
抬頭,高騫沉靜地說,「舍妹頑劣,我這個做兄長的在此向吳娘子與小師父賠個不是。我和她尚有事在身,便不繼續打擾了。」
說完,帶著惜翠就要離開。
臨出門前,惜翠回頭停下腳步。
「吳娘子。」
惜翠:「這些日子,欺瞞了你,我很抱歉。」
吳懷翡搖搖頭,「娘子你扮做令兄的模樣,想來也是因為女子之身不方便出入寺廟,是我誤會你身份在先,錯不在你。」
惜翠笑了一下,「多謝娘子寬容,這樣我就放心了。」
她這一笑,吳懷翡竟是又愣住了。
三人站在門前,遠遠看去竟如一家人一般親密。
衛檀生眼睫顫了一顫,嘴角泛起一抹諷意。
惜翠離開前,特地去跟慧如打了個招呼。
「施主這麼快便要下山?」
惜翠笑道,「佛經我已抄好了,家中還有事,自然不能在山上多待。」
慧如得知她要離開後,雖有不捨卻也沒攔。
「那施主定要多回來瞧瞧,大家都很捨不得你。」
「這是自然。」
在空山寺待得時間雖不長,惜翠也挺喜歡這兒的。寺裡的大和尚人都很好,齋飯也好吃。
慧如剛滿十歲,從小在空山寺長大,一直跟著寺裡的師父師叔們修行,還沒經歷過什麼離別。
如今眨巴著眼,眼裡已經有不捨的淚花冒了出來。
惜翠揉了揉他光淨的青色頭皮,「又不是見不到了,過些時候,我再上山來看你。」
告別了惜翠後,慧如碰上了衛檀生。
他一個人站在茶堂中,吳娘子也不知去了哪裡。
慧如驚訝地走上前,「師叔沒去送高施主嗎?」
「你去送了?」
「施主臨走前特地找我道了別哩。」慧如抓了抓頭皮,「高施主就這麼走了,我還真有些捨不得。」
「我知道了。」衛檀生淡淡地道。
慧如瞧見他驀地冷下臉來,愣了一愣,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
師叔……
這是因為高施主沒有向他道別在生氣嗎?
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瞥見他腕上佛珠後,卻是一個哆嗦,什麼都不敢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