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詹看得出來王書淮已是強弩之末,再見水流湍急,怕他出事,縱身下去,非要將他托離水面。
王書淮不肯,布滿血絲的雙目茫茫望著滔滔江水,那一刻整個人是空的,
他不信她就這麽沒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否則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他都要把她找回來。
晨起的朝陽被烏雲覆住,層層疊疊的雲團彷彿要傾軋下來。
高詹拖著王書淮的胳膊,往岸上劃。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士兵,從水裡探出一個頭,手中揚起一片濕漉漉的衣角,
“找到了,找到了……”
王書淮猛地回過眸,定睛望去,模模糊糊看到那是一塊湛藍色的蔽膝,
上頭傳來春祺的哭聲,“是佑少爺的衣裳。”
王書淮雙目一閉,提著的精神氣又散去了一些,由著高詹將他攙上了岸。
風浪大,河流又急,人真的掉下去,很難尋到痕跡。
大家陸陸續續上了亭子裡,王書淮裹著官服,渾身濕漉漉地坐在石凳上,臉色被水浸過越發白的可怖,雙目黑漆漆的似兩個窟窿,深不見底。
身側高詹勸著王怡寧等人先離去,又吩咐侍衛道,
“將這些屍身全部抬回刑部,請仵作驗屍,再從京城調些厲害的水手來,沿著河流往下至漕河,一路封鎖至通州河段,必須盡快搜到…”原想說“屍身”,看了王書淮一眼,收住了嘴。
侍衛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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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戰一夜,高詹也十分疲憊,見王書淮嘴唇發白發乾,著人送了茶水來,擱在他面前,
“先喝口水。”
王書淮僵硬著沒動,日影在雲層上流轉,落在他浸濕的面頰似是雪霜,他目光釘在用竹做的柱子上,隱約瞧見有指甲扣過的痕跡,眸光一閃,視線漸漸聚焦,立即循過去,指腹輕輕覆著那塊地兒,清晰摸到有一根斷裂的竹絲,是她摳下的嗎?
那一瞬腦海繃緊的弦轟然一斷。
堵在心口的淤血,終於順著喉頸衝破嗓眼,血腥四溢,王書淮猩紅的雙眸釘在那處痕跡,眼底的倒刺幾乎迸出來。
如果他讓高詹進城,換他來香山寺,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她會不會此刻就站在亭子裡淺笑盼兮…等著他牽她回家。
無法去形容心裡的那種痛,那種悔恨……王書淮額尖重重磕在柱子上。
火紅的夕陽掛在天際,涼颼颼的暮風吹動著謝雲初的衣擺。
她坐在院子裡一顆高聳的巨石上,舉目四望,處處山環水繞,鳥語花香,如同世外桃源。
如果不是被困在此地的話,景色還是很美的。
這時,身側傳來一聲歎息,謝雲初側眸望過去,謝雲佑頹喪地坐在她腳邊,揉了揉發脹的眼搖了搖頭。
“還沒找到出路?”
謝雲佑沮喪地嘖了一聲,拿著一根竹簡在地上劃來劃去,嗤聲道,“沒呢,四處都是機關,前水後山我都跑遍了,也不知道成玄那個老頭子使了什麽妖法,那些樹能動似的,我明明已經走出去了,等張開眼又回到了這裡。”
孔明車駛了大半日至晚間落在此地,信王告訴他們這是成玄先生的老居,出山前,成玄先生便住在這裡,整個山莊為他所設計,機關重重,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
這個莊子,除了信王外,還有成玄那個喚孔維的徒弟,孔維極其專注,眼裡除了五行八卦機關技巧,再無旁物,整日便待在西邊那個三層閣樓裡,研發新一代孔明飛燈。
再剩下一人便是一老嫗,曾是成玄先生的女仆,這麽多年一直守在此處,專職做膳清掃。
這時,這位喚做沈婆婆的老嫗,便立在廊蕪下朝姐弟二人招呼,
“飯做好了,謝姑娘,謝公子,快些來吃呀。”
心裡再惱恨信王,對著這個和藹的婆婆,謝雲初生不起怒氣來。
自來到這莊子,婆子鞍前馬後伺候她,還尋來一些粗布舊衫給她換洗,對著她和和氣氣,殷勤周到,唯一的毛病便是大約悶壞了,整日嘮嘮叨叨,有說不完的話。
謝雲初回頭應了一聲,又問謝雲佑道,
“朱昀如何了?”
“還昏迷著呢。”謝雲佑沒好氣道,“乾脆想個法子弄死他。”
謝雲初也有過這個念頭,昨日在孔明車上時,朱昀便已昏厥,她當時就想抽出簪子把朱昀扎死算了,又擔心朱昀一死,孔維將他們姐弟扔下孔明車,故而不敢輕舉妄動。
下了孔明車,孔維幫著朱昀處理傷口,他們都沒機會見到人。
二人對著夕陽發呆,都沒心思去用膳。
謝雲初想起兩個孩子心口發疼,“也不知珂兒他們如何了?”
謝雲佑倒沒這麽多顧慮,“你放心,即便朱昀營造咱們出事的假象,以姐夫之能,也能很快發現端倪,斷不會跟孩子說出真相,孩子們無非是哭鬧一陣不會有大礙…”
謝雲初心頭很亂,不想往下想,“咱們得盡快想法子出去。”
“嗯,姐姐放心,我不會讓你在此地困太久。”
不幸中的萬幸,謝雲佑在身邊。
姐弟倆坐著還是沒動。
不一會,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雲初,佑兒…”
姐弟倆齊刷刷往身後投去冰凌凌的視線。
朱昀坐在輪椅裡來到院子裡,虛弱地朝二人笑了笑,“身子不是鐵打的,先吃了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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