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針落,金針在夜色中伴着琴音飛轉,道道金光落在蘇嫿婉的身上。
頭頂,心脈,丹田,全部以陣法護住,並藉助針陣之力,將已經流逝的生機再一點一點地拉回她的身體。終於,沒有涼透的心漸漸回暖了,耳邊呼嘯的琴音也漸漸徐緩下來,從悲慼黯然到琴聲悠揚,終於不再是那麼的萬念俱灰。
羅夜人慣用的手段,置之死地而後生,捨得出自己的命,才能換來想要的結果。
蘇嫿宛醒了,白鶴染站起身看了四皇子一眼,輕聲說:“人我救回來了,四哥珍重。”她一刻都不想多留,匆匆出了禮王府。
君慕凜跟在後頭,一邊走一邊吩咐禮王府的侍衛:“給本王備一匹好馬,立即!”
下人很快就把事情辦好,馬牽到府門口時,白鶴染正好一腳邁過禮王府的門檻。君慕凜搶先一步翻身上馬,再衝着她伸出手,“走,我帶你出城轉轉。”
她沒拒絕,藉着他的手勁兒上了馬,人窩在他身前,往後一靠,直接在他懷裏閉了眼睛。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毛茸茸的發,看着懷裏淺眠的小姑娘,莫名的心安。
也不知道馬跑了多久,終於停下來時,竟是在一座高山頂上。
白鶴染是被夜風吹醒的,有那麼一瞬間她生出一種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剛剛穿越過來那天,也是高山上,也是凜冽的風,她就那麼被人押着跪在山崖邊,直到被人推下懸崖,四肢纔開始恢復知覺。若不是因爲下面有一眼溫泉,怕是她早就摔死了吧!
現在想想,如果就那樣死掉,她或許會成爲最短命的穿越者,真不知道到時候老天爺會不會後悔把珍貴的穿越機會給了她。
“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她看看四周,一面是懸崖,一面是坡路,兩邊都是密林。“上山了嗎?這麼高的山馬是怎麼上來的?”
君慕凜順順那馬的棕毛,告訴她:“禮王府有一匹好馬,是數年前塞外部落用野狼配出來的。當時送了幾匹到東秦來,可惜沒有人能夠馴服,就連我和九哥都拿那些牲口沒辦法。可是就奇了怪了,四哥一上前,那些又野又烈像狼一樣的馬居然一點兒脾氣都沒有,就由着四哥擺佈,騎也行,趕也行,牽着走也可以,總之聽話得很。”
白鶴染也有了幾分興趣,“你說我們騎着的這匹馬就是那些狼馬?既然只有四哥能馴服它們,我們這又是如何騎得了的?”
君慕凜失笑,“我們騎的可不是那一批馬,而是那批馬的後代。狼的血統少了,性子也就沒那麼烈了,但攀巖爬坡的能力倒是很不錯,走起山路來絲毫不費力氣。”
他將人從馬背上抱下來,二人並肩坐在懸崖邊上,兩個人四條腿,全在懸崖邊蕩悠着,就像在盪鞦韆,可是這種鞦韆卻是危險得一個不留神就能摔下去沒了性命,所以縱是許多武功高身法好的人,也很少有願意這麼坐着的。
不過君慕凜並不在意,因爲他能夠保證即便是身邊兒的小丫頭摔了,他也能再把人給平平安安撈起來。懸崖而已,在他面前早就連屏障都算不上了。
當然,白鶴染也沒有那麼慫,又不是剛穿越過來四肢不聽使喚的時候,她如今早把外功和內力都恢復到了十成,懸崖什麼的,還沒放在眼裏。
只是今日發生的事卻要放在心上,她告訴君慕凜:“蘇嫿宛在說謊,她沒中毒。”
君慕凜點點頭,“我知道,在燕關說她是中毒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裏頭有事了。你的本事別人不瞭解,我可是清楚得很。在千秋萬歲殿時,我親眼看到你咬破了手指往她嘴裏塞,沾過你的血,她身體裏不管有多少毒素都會在遇血的一剎那化開,煙消雲散。可是她自己卻不知你的血還有這般功效,所以做出中毒的樣子騙了那鄭鐸。只是……”
他擰着眉毛好生糾結,“她就不怕萬一你不趕過去,自己就真的死了?我能看得出來,她給自己下毒是下了死手的,這場戲做得如此之真,也是下了血本啊!”
他一邊說一邊感嘆,情緒中有揮之不去的哀傷和隱隱待發的憤怒。
白鶴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說着事實:“我們從前總覺得靈犀是只知道胡鬧的小孩子,但其實她的心挺細的,至少她比我們都先一步想到要去質疑蘇嫿宛,而我們,卻一再的念着從前的情分,用和從前一樣的目光去看待那個已經背井離鄉幾年的人。”
她有些自責,“最過分的還是我,我同她連從前的情分都沒有,只憑你們的講述就輕易去相信了一個人,這事要是說出去簡直讓人笑話,怕是要成爲我一生的污點啊!”她挫敗地晃了晃腿,十分懊惱自己今日這一番所爲,她問君慕凜,“你說,會不會打從在宮門口遇見那羅夜國君開始,這一切就都是個陰謀?”
君慕凜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反問道:“如果是陰謀,目的在何處呢?”
“目的就是留下蘇嫿宛來攻陷四殿下,從而吞噬四殿下的意志,如果能從他那處探聽些消息更好,實在不能,至少也能將四殿下牢牢握在手中。算是……人質吧!”
君慕凜失笑,“可是四哥又不是傻子,或許一時半刻他想不到這麼多,或許十天半月他都沉浸在心上人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可是一年兩年呢?三年五載呢?總有發現的一天吧!難不成即便發現了也會心甘情願被人利用?”
“難道不會嗎?”她反問,“就憑四殿下對蘇嫿宛的感情,你覺得他不會嗎?”
被這麼一問,君慕凜也拿不準了,因爲白鶴染接下來更是問了一句:“如果換了是我,你會怎麼做?是與我反目成仇,還是閉着眼睛心甘情願被我坑?”
他想說你不會,可這本身就是一個假設,說你不會就違反了遊戲規則。可若真的有那麼一天……“或許你說得是對的,憑四哥對蘇嫿宛的感情,他會。憑我對你的心,我也會。雖然明知是錯的,明知這樣做不但毀了自己,甚至會毀了江山。可是染染,如果這江山沒了你,它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做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她堅決地告訴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請你殺了我。”
君慕凜一怔,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蘇嫿宛不能留了。
“這事我來做。”他咬咬牙道,“總歸得有人來做這個惡人。”
她卻笑了起來,“用不着你出手了,這個惡人我已經替你做了。”她擡頭看他,半晌,道:“剛剛在禮王府時,人是救回來了,但我卻沒救得徹底。我能保她三個月性命,三個月後,就是大羅神仙再世,也留不住她的生機。君慕凜,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腸太狠了?如果有一天被四殿下知道,他會不會……殺了我?”
他趕緊搖頭,“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哪怕是我的哥哥也不行。至於你說狠與不狠的,既然她已經與我們站到了對立面上,那就沒什麼可說的,打就是了。”
“對啊,打就是了。就像我第一次遇見你,也有那麼多敵人,打就是了。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所中之毒究竟是來自何處,是在東秦境內,還是一如羅夜這樣的小國?”
聽她提起這個,他聳聳肩,“不知道,說起來慚愧,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暗算得那麼慘,也是第一次被人伏擊,沒想到都被你趕上了。這幸虧你後來成了我媳婦兒,不然你說本王這張臉該往哪兒放啊?這不也是人生污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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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眉,“該不會是想把丟臉的事關起門來捂在家裏,這才慫恿父皇下旨賜婚吧?”
“怎麼可能?本王是那樣的人嗎?”他眼中紫光閃了又閃,“本王是覺得既然澱污了你的清白,就應該負責到底,畢竟咱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好做好過事後不認賬的慫事。”
白鶴染都驚呆了,“你什麼時候澱污我的清白了?”
君慕凜嘆了一聲,“唉,染染,你就別不好意思了,當初我們倆都那樣兒了,該看的也看了,該摸的也摸了,如果這還不算,那什麼纔算?”
她眨眨眼,“如果你要是這樣說的話,那是該負責。不過不是你對我負責,而是我對你負責。畢竟是我該摸的摸了該看的看了,所以是我澱污了你。”
某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好,那你對我負責吧!”
她覺得自己被帶溝裏去了……
“回去吧,不待了。”白鶴染站起身,“跟無賴說話降低智商。”
“好不容易來的,這麼早就回去?”他有點兒不樂意,“再待一會兒唄,反正你也沒什麼事,明天睡個懶覺。”
她一瞪眼,“我怎麼就沒事了?今生閣還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的,而且我答應父皇明天進宮給他治舊傷,總不能再食言了。另外,我今天送了母后一樣好東西,正好去看看效果。”
“什麼好東西?”他實在好奇,“染染你這就不對了,有好東西怎麼能忘了爲夫一份?”
她翻了個白眼,“你爲誰的夫?還沒成親呢,注意影響。再說了,那種讓女人變漂亮的藥,你確定你也要來一份兒?”
兩人這廂在山上鬥嘴,卻不知此時皇宮的水牢裏,牢頭看着從水裏頭撈出來的“白驚鴻”,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