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大姑娘撲在父親懷裡訴苦,顯然是要將事情鬧大。
袁氏暗自捏了一把汗,有些懊悔回來時,不曾告誡駱寶樟,也沒料到她這樣不顧大局,幸好駱昀頭腦清醒,握住她胳膊,沉聲道:「長輩們都在等著吃飯,有話稍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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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寶樟紅著眼抬起頭,瞧見駱昀冷厲的眼神,登時不敢再開口。
她本想控訴袁氏與衛二夫人處事不公,想著在眾人面前,誰也無法遮掩,可父親……好像生氣了,她垂頭嗯一聲,捏著帕子退開。
袁氏鬆了一口氣,朝駱昀看去,見他眉頭略擰,也在看著她。
衛老夫人聽得幾句,也知曉大概,並沒有詢問,招呼眾人坐下用飯。
一場風波立時消失於無形,駱寶櫻才明白衛琅的意思,駱寶樟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比得過那些長輩,薑還是老的辣!她想用這法子來替自己出氣,果真是不可能的。
反倒衛蓮瞧見她那樣子,越發得意。
等到飯後,小輩們走了,衛老夫人才提起這事。
衛二夫人道:「開始便是誤會,已是澄清。」
駱昀想起駱寶樟委屈的樣子,淡淡道:「那三姑娘給寶樟道歉了嗎?」
衛二夫人一怔。
老太太與衛老夫人感情好,生怕她難做,聞言瞪了駱昀一眼道:「小姑娘之間打打鬧鬧有什麼?不過兩天就好了,還追究呢?再說,蓮兒年紀還小,恐也是不太懂事。」
他們家的孩子還輪不到老太太來置喙,衛二夫人道:「也是寶樟自己惹出來的,她要不是單獨一個人走,便不會讓蓮兒誤會。寶櫻也是,還是要自個兒注意些才好!」
那是說他們駱家門風不行,駱昀沉下臉:「住在府上多有麻煩,只孩子間打鬧,小事便算了,打人耳光可不算小事。若寶樟沒錯,總得給她一個說法,你們衛家是詩書之家,唸書便是為辨明是非,孰對孰錯,不能一概而論。」
借住此地是欠了他們人情,假使日後衛家有需相助之事,他定不會袖手旁觀,但一樁事歸一樁事,這人情不能用女兒的屈辱來換,。
老太太見他態度堅決,也不知如何勸了,她本就聽兒子的話,倒是衛老夫人斟酌片刻,緩緩道:「是蓮兒不對,二媳婦,你讓她去寶樟那裡道個歉。」
「母親!」衛二夫人大惱,「蓮兒才幾歲,又不是什麼大錯。」
衛老夫人道:「咱們不能這樣縱容孩子,傳出去,青紅皂白不分,掌摑客人耳光,別人該怎麼笑話?便是老爺,定也會讓蓮兒承擔這個錯誤。」
將衛老爺子抬了出來,衛二夫人知道不好再忤逆,當下只得應了,回頭與衛二老爺說起來,咬牙切齒道:「分明是駱寶樟那踐人勾飲咱們兒子,蓮兒不過是阻止她罷了,如今偏說她錯。我就說,他們駱家那支出來的,能有什麼家教?要不是父親,能進咱們家門住嗎?」
衛二老爺自小便不喜歡衛老夫人,因他認為,假使沒有衛老夫人,自己母親恐不會那麼早離世,便宜了衛老夫人,嫁入他們衛家,但兩事不好相提並論。姑娘家鬧些矛盾沒什麼,可打人,說到哪裡都不佔理。
「你勸蓮兒去吧。」
這句話一說,衛蓮也只能去了。
駱寶樟得了補償,總算沒有那麼難過,然而此事讓她清晰的認識到,憑她的身份原是很難嫁入名門望族當正妻的,衛家,駱家還有些親戚關係呢,二房都那麼不待見,別說旁的人家了。
只怕更是難進!
她的終身大事如何是好?
屋裡的燭火微微閃動,忽地發出「辟啪」一聲,袁氏驚覺抬頭,才發現駱昀一直未說話,她想著今兒袁老夫人的吩咐,也是入了迷。
「老爺。」她給他打了兩下扇子,「衛家恐是不能再住,我前幾日瞧了兩家,有一家離這兒頗近,且風水也好,便是母親也喜歡的,只還未曾談下來,定是要再加五十兩銀子。」
「便是加一百兩你也買了。」駱昀道,「二夫人刁鑽,欺負到咱們臉上,我不能讓步,不過寶樟……」他想起這女兒的不知數,微微搖頭,「今年是該嫁出去了。」
袁氏心裡咯登聲,不知如何與他說,可不說,下回母親又來相逼,她拿住紈扇的手鬆下來,半蓋在手臂上。
見她憂色甚重,駱昀相問:「可是有什麼事?」
她一咬牙道:「母親想讓寶樟去宮裡,還說或能當太子的側妃。」
「什麼?」駱昀瞇起眼睛,「你可曾答應?」
她緊抿住嘴。
想起在之前那事兒,便是她沒處理好,該爭的不爭,讓駱寶樟口不擇言,也讓衛二夫人當他們駱家是軟柿子,而今次,袁老夫人那麼無禮的要求,她竟然也沒有回絕,駱昀很是不滿,淡淡道:「原以為你很有持家之道,可見我看錯了。」
他半垂著眼簾,渾身散發出疏離的味道。
袁氏一下紅了眼睛。
前一樁事,她是怕老太太難做,後一樁事,她對袁老夫人無能為力,也曾想強硬的拒絕,然而駱家這家世,她怕袁家人背地裡使出什麼手段,駱昀到時能抵抗嗎?且她也實在怕她,自小成就的威嚴,不是那麼好驅除的。
可在他眼裡,是自己這賢妻沒當好。
淚珠忽地滾落下來。
她無聲的哭了。
駱昀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哭,微微吃驚,而上回從袁家回來,她也哭過,只沒有當著他的面,他眉頭略擰了下道:「哭什麼,我又不曾罵你。」
她心裡委屈,可不知如何說,前幾年在家裡,什麼都靠著自己,不敢給袁老夫人添半絲的麻煩,嫁入駱家生怕自己這庶女身份不夠高,又是盡量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她幾不與駱昀訴苦。
「沒什麼。」她擦一下眼睛道,「既然老爺不願,我與母親去說便是。」她站起來,「我去瞧瞧珠珠。」
她轉身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駱昀有些不忍,但到底也沒有追上去。
駱家很快便置辦好了宅院,姑娘們因有罅隙,這段時間都沒怎麼往來,聽說就要搬走了,駱寶櫻極為歡喜,因於她來說,她實在不想住在衛家。畢竟衛老夫人再如何好客,總是寄人籬下沒有尊嚴的。
便是出去作客,介紹起來,也不好聽,且那衛蓮著實囂張,早前就屢次找她麻煩,這回父親願為駱寶樟出頭,可見他骨子裡是極強硬的一個男人,多少有些安全感。
她便一直在期待搬家。
到得七月,總算定下來。
衛老夫人拉著老太太的手長吁短歎:「委實是不捨得你,不過總有一別,不然怎會有那句話,金窩銀窩不及自己家狗窩呢,是我招待不周!」
「千萬別這麼說。」老太太忙道,「我們不知道多感激呢,要不是有你,咱們一大家子恐得租著房子住,還未必有合適的,這段時間真是打攪,等收拾好了,必定請你來做客。」回頭叮囑小輩們,「快些叩謝你們姨祖母。」
駱寶櫻頭一個跪下來拜謝。
畢竟衛老夫人是真心實意,夏天送與他們屋裡的冰都不知有多少,這份感情是無價的,她認真道:「姨祖母,虧得您,我們才沒有被風吹雨淋,還大大享福了呢。」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眾人互相告別,輪到衛蓮,不甘不願,被衛菡硬拉著才說得一句,至於衛恆,少不得又去看駱寶樟。
可駱寶樟並不理他。
有衛二夫人這樣的母親,她便是能嫁過去,日子也不可能好過。
見三孫女兒笑嘻嘻挽著自己的胳膊就要開路,老太太道:「你三表哥教了你這麼久,也不知道說聲謝謝?便算搬走了,往後也得同他請教呢。」
駱寶櫻抬起眼皮子,瞧見對面不遠處的衛琅。
他穿著身月下白的秋袍,如夜晚明亮月光,不容人忽視,往後搬走,許是不怎麼能見到了罷?這樣也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兩人原就不該多見面。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工整的行一禮道:「這些天多謝表哥了!」
小小的臉上滿是鄭重,衛琅想到剛才她歡快的表情,暗自心想,這沒良心的小丫頭早就不耐煩他教了,如今搬出去應是正中下懷。
他道:「舉手之勞,還望表妹回去好好練字,莫辜負了天賦。」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駱寶櫻忍不住瞧他一眼,他面色平靜,並沒有絲毫的捨不得,她一下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是了,連未婚妻去世都不知難過的男人,何況是這一段莫名其妙的師徒恩情?
她揚起下頜道:「再會。」
再也不會。
風揚起她的裙裾,竟帶著呼之欲出的傲氣。
衛琅嘴角一挑,不與善變的小丫頭計較,只立在原地,瞧她鑽入馬車,車輪揚起煙塵時,卻是想起在書房裡渡過的時光。
她低著頭,咬牙切齒書寫的樣子,或是調皮咬他筆桿的樣子,亦或是突然停下,偷偷揉手指的樣子……
那時候,寂寥的書房少見的有了一絲鮮活與熱鬧。
而這種時光,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