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連似月房中還是沒有動靜,連訣站了起來,望了一會門,說道:“姐姐,我走了,你出來喫點東西吧,不要餓到了自己。”
說着,他轉過身,一臉失落地離開了。
“大小姐對少爺是不是有點狠心了?”外頭,降香看着連訣失意的背影,道。
“噓!”青黛忙制止道,“我們身爲下人,切不可這樣背地裏議論主子。”
過了一會,門吱呀一聲開了,連似月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臉色已經不似方纔那樣冷了,青黛和降香連忙走上前去。
青黛道,“大小姐,少爺已經走了。”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降香扶着她的手,道。
“嗯。”連似月跨過門口,走到用餐之處,兩個丫鬟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用餐。
連似月一句話也沒有說,拿着有一下沒一下地喫着,彷彿食不知味,整個屋子裏靜悄悄地,只有筷子偶爾不小心碰到碟子的聲音。
“大小姐,少爺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卻很內疚很後悔的樣子守了一下午,我擔心他會不會……會不會喫不好飯。”青黛終於忍不住地說道,她見相府那麼多人,唯有連訣少爺對大小姐的感情是最乾淨最純潔的,他好像一輪皎潔的明月,照耀着大小姐灰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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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似月似乎並未聽青黛說了什麼,放下筷子,望了一會窗外,道,“終於要下雨了。”
青黛見連似月不願意聽似的,便也不好再說了,伺候着她洗漱。
果然,連似月話說完後不久,屋子裏燈亮起來的時候,天空就想起了一陣驚雷,接着瓢潑大雨傾盆而至,彷彿要將整個世界洗刷一遍一般。
連似月用完晚膳,坐在燭火旁翻閱着一本《左傳》,那燭火閃閃爍爍的,將她的身影映照在牆上,她一直看到乏了,才放下書,回到房中休息。
她躺在牀榻上,雙眼看着牀幔上的海棠花紋,聽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聲,她的心情似乎也被雨打溼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間從牀上起身。
青黛和降香兩人守在門外,突然見門打開,連似月舉着一把油紙傘快步跑了出去——
“大小姐……”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跟了上去。
連似月舉着傘,急急跑過院子,雨水打溼了她的鞋子和裙角,她一推開門,便見一個少年猛地從階梯上站了起來,猛地轉過身來,高興地看着她,喊道:
“姐姐,你氣消了嗎?”
只見,連訣站在她的面前,渾身溼透了,臉上全是水,頭髮溼噠噠地黏在臉頰兩邊,睫毛上全是水,已經被雨水沖刷地有些睜不開來,身子因爲冷而發着抖,但卻一臉開心地笑着看着她。
連似月往臺階下走了幾步,撐起傘,舉在他的頭頂,道,“你沒離開,一直在這裏?”
“我想確認姐姐氣消了我才放心走。”連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眼神赤誠而熱烈。
連似月心裏一陣動容,握着傘的手緊了緊,嘆了口氣道,“傻瓜,那也不要一直站在外面淋雨啊,你看看你,渾身都溼透了,染了風寒怎麼辦?”
“姐姐不生氣了嗎?”連訣似乎只關心這個。
“先進來吧。”連似月拉過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冰冷冰冷的,令她的心跟着一顫。
“不用了,已經很晚了。”但是連訣卻抽回了自己的手,說道。
“……”連似月看着他。
“我在雨裏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姐姐生氣,是因爲我插手了後宅的事,對嗎?因爲姐姐曾經和我說過,不要我管這些事,只管安心讀書習武。”連訣說道。
“是,你的志向遠不止後宅,這些女人間的事,你萬萬不可插手,我自會料理,今天不理你,是爲了讓你記住我說的這些話,並且引以爲戒,以後不許再犯了。”連似月說道。
“不。”但是,誰知道,一向聽她話的連訣卻說道,“在我的眼裏,沒有後宅的事和前院的事之分,也沒有女人的事和男人的事之分,我只想着姐姐的安危,這樣的時候我無論如何要插手。我知道你擔憂我,但是,我是咱們大房唯一的男子漢,姐姐理應由我來保護,要是躲在姐姐的身後,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庇佑,眼看着姐姐陷入危險,我連訣還算什麼男人。”
“你……”連似月沒有想到連訣如此堅持。
“這是我要說的話,也請你記住,我會努力地長大,愛護你,保護你。”說着,連訣轉過身,冒着雨飛快地轉身跑出了紫雲院。
連似月舉着傘,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跑越遠,漸漸模糊的身影,才發現原來連訣也已經不是那個孩子了,他的身上已經初具了男兒的氣魄。
連似月承認,因爲想到連訣前世那悲慘的結局,所以這一世,她對他格外保護,不讓他接觸任何一點有危險的事。
然而訣兒,似乎並不是一個敢於平庸之輩。
接下來連續好幾天,連訣都沒有再出現在連似月的身邊了,像是突然間消失了一樣,青黛和降香偶爾說起大少爺在書院表現非常好的時候,連似月也不會多說什麼。
*
又過了幾日,老夫人的五十大壽之日終於到了。
清泉院。
連詩雅站在屋中央,丫鬟們正在給她梳頭穿衣,搭配各種首飾,蕭姨娘站在一旁,微笑着滿意地看着她。
“三小姐,可以了。”
連詩雅擡起雙手微微轉了一圈,整個人如同綻放的繁華開放在衆人眼前,她問道:“姨娘,如何?”
蕭姨娘喜悅地道,“女兒年幾十五六,窈窕無雙顏如玉(1),美,雅兒,你實在是太美了。”【(1)選自《東飛伯勞歌》南北.蕭衍)】
“那我比起大姐來,如何?”連詩雅輕捋長髮,問道。
“自然是你更美,連似月容貌平平,寡淡無趣,哪一次你不是把她比了下去。”蕭姨娘頗爲得意地道,“這一次三小姐必然又會豔驚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