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佟婉柔回家之後才從她哥哥佟幼卿那裡聽說了,自家額娘爲啥要讓自己去參加西郊圍獵了。
「所以呀,額娘像是鐵了心要把你嫁去富察家了。傅新那小子我見過,雖然有兩房侍妾,但是正妻卻是沒有的,妹妹你是佟佳氏的嫡女,這正妻的位置定是非你莫屬的。」
佟婉柔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騎射服,坐在馬背上,因爲她還不怎麽敢騎,所以,佟幼卿便一路替她牽著馬頭。
聽了哥哥的話,佟婉柔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摸了摸不算順滑的馬鬃,佟幼卿與佟婉柔歲數只相差兩歲,兩人一起長大,感情是佟家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好的,見佟婉柔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佟幼卿不禁問道:
「怎麽了?不願嫁去富察家?」
佟婉柔也只有面對這個哥哥的時候,會流露出一些心中真正的想法,只見她清幽幽嘆了口氣,輕蹙娥眉的姿態與她稚嫩的外表形成反差,却已足够動人心弦。
「不是不願,反正我是沒有選擇權利的。阿瑪和額娘讓我嫁去哪裡,我就只好嫁去哪裡了。」佟婉柔輕聲細語的說道,她輕柔的聲音夾雜在風中,顯得更加輕盈。
佟幼卿將馬頭勒住,又下至上看著佟婉柔長髮飄動,宛若仙人,可以想見多年之後的絕色傾城。
「怎的說的這般可憐,阿瑪和額娘也是想讓你嫁個好人家,放眼整個京城,除了皇家,富察家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他家六公子也是嫡出,身份上絕不會辱沒咱們家。」
「……」
佟婉柔低頭看了看佟幼卿,涌到嘴邊的話終是沒說出來,深吸一口氣,將目光放在青草幽幽的前方。
跟哥哥說這些,無非就是對牛彈琴,他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就好像她不明白,為什麼滿洲的女兒就一定得精於騎射是一樣的。她好像天生就沒有騎射的天分,學了幾年的功夫,她還是不太能够獨自騎在馬背上策馬行走。
「你別想太多了,西郊圍獵場上的事兒,想必額娘和富察夫人已經安排好了,你只需去與傅新露個面,你們的事兒估計就能定下來了,哥哥我可等著喝你們喜酒啊。」
「……」
佟婉柔沒再開口說話,佟幼卿又囑咐了她幾句馬背上的奔走要訣,然後兩人才僕役追隨著回到了府中。
圍獵當日,佟婉柔早早便被嬤嬤們叫起,像個傀儡般被按坐在梳妝台前,嬤嬤們在她腦袋上折騰了好久,才給她折騰完一款不那麽華麗却足够端莊的雙頭把,然後又開始給她上妝。
烏氏叫人捧進來十幾套衣裝,全是按照她的尺寸做出來的新衫,畫完妝後,佟婉柔又被她們拉起了身,比劃搭配的衣衫,她就那麽靜靜的站著,看身邊的人忙忙碌碌替她打扮。
最終試下來,佟婉柔最喜歡的是一件白底藍花的素雅短裝,可是烏氏卻叫她穿那套看起來一點都不低調的粉色綴紗樣的衫子,那件衣服看起來美則美矣,可穿上却總感覺自己像一只花蝴蝶,太招眼了。
足足忙了近兩個時辰,佟婉柔才被特赦出房,佟幼卿在院子裡已經等了好長時間,原想跟娘親和妹妹嘀咕兩句,可在看見佟婉柔打扮後的樣子,却又忘記了,圍在她身旁轉了好幾圈,嘖嘖的說道:
「哎呀呀呀,我的妹妹一打扮,那可是連天仙都比不上啊。好看,真好看。」
佟婉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烏氏却在兒子身上敲了一記,說道:「跟妹妹說話,怎可沒個正形。」
佟幼卿被娘親訓駡慣了,這些小言語的埋怨哪兒能警示到他呀,只聽他又接著說道:
「額娘,孩兒說的是真的。就妹妹這齣身,這姿色,怎麽看都像是做娘娘的命啊,說不得入了宮,還能做皇后呢,到時候……」
烏氏聽兒子越說越離譜,雖然她心中也是這麼認為,但是,這畢竟不是能夠敞開來說的話,當即便對兒子遞去一記瞪眼,低聲警告道:
「休得胡言,這種話你也敢亂說。」
佟幼卿不以爲意的聳了聳肩,烏氏見他住嘴,這才轉身又替小女兒整理了一番根本就不亂的衣衫,見她清純可愛的模樣,烏氏忍不住也開口說了一句:
「唉,你呀,就是命不好。也罷,做娘娘已經跟你無緣了,咱們就把富察家的六公子好好抓在手裡,想必也會是一個良人的。」
「……」
佟婉柔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
西郊禦林之中,彰顯著皇家氣象的旌旗風中飄揚,碩大的王帳已然搭建而成,氣象恢弘,皇上還未到來,已經有不好官員携帶家眷來到,正在一班內務府的內監那兒登記入册。
如章一入了場,就被同僚喊了過去,囑咐佟幼卿帶好妹妹,不要亂跑,可是佟幼卿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盛會,雖說肩負著帶好妹妹這項任務,但是入眼的新奇早讓他心癢難耐,將佟婉柔帶到邊上,就對她說:
「妹妹,你在這裡等我,哥哥我先去前面探一探路,待會兒就回來接你啊。」
說完,不等佟婉柔開口,就撒了馬繮,飛也似的竄入了人群。
「哎,哥哥……」
佟婉柔出聲喊他的時候,他已經竄到人群中央了,根本沒有聽見,佟婉柔哭笑不得的看著四周,雖然人山人海,可是她却一個都不認識,就那麽被置於馬背之上,一動不動,反而惹人注目,大家都在看這個姑娘是怎麽了,騎著馬,既不走,也不下來,就那麽定在那兒。
心中將不負責任的佟幼卿駡了個遍,佟婉柔抓了抓馬繮,原想照著他之前說的,夾緊馬肚,踢踏向前,可是……却怎麽也做不來,心理掙扎了好一會兒後,覺得自己還是先下來吧,牽著馬走,似乎比騎著馬走要來的安全多了。
鼓起勇氣,佟婉柔將身體的重心放在左脚上,踩著馬鐙,扶著馬頸,右脚往後一翻,眼看就要成功著陸了,可是,被扶著的馬頸忽然一動,她的手失去了撑力,整個人不可抑制的向後倒去。
佟婉柔閉上雙眼,心裡倒不是想的一會兒要摔疼,或者丟人丟大了之類的,她現在心裡想的,竟然是–身上的衣服髒了的話,回去額娘肯定要駡的……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佟婉柔落入了一個有力的懷抱,睜開眼睛一看,只見那人逆著光,看不清容顔,但單是輪廓就已經足够用俊秀來形容了。
佟婉柔楞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他們如今這姿勢太奇怪,她左脚還挂在馬鐙上,整個人向後倒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中,一時慌亂不已,掙扎著站起了身。
傅恒看著眼前著面如紅霞般的女子,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麽想,但是先前的接觸無疑讓他的心情很好,對她微笑著問道:
「小姐,你沒事吧。」
佟婉柔這下終於看清這人的長相,雖不像一般滿族男子那樣魁梧結實,但個頭很高,骨肉勻稱,一張俊臉生的也十分出色,雖然穿著一身滿人狩獵服,背上還背著箭簍子,可是配上這一張俊秀的臉龐,讓他看起來還是像一個來自江南的翩翩公子。
意識到自己竟然這般放肆的打量一個陌生男子,佟婉柔趕忙收回了目光,對他福了福身子,說道:
「沒事,多謝公子。」
傅恆對她溫婉一笑,主動牽過她身旁的馬韁,落落大方的對她說道:
「小姐想去哪裡,我送你去吧。牽馬這活兒,橫竪不是女孩兒家做的。」
佟婉柔見他盛意誠誠,而自己也確實對馬不甚在行,反正今日是圍獵,她既然來都來了,還做什麽閨閣小姐的姿態呢,當即便點頭對這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說道:
「如此便有勞公子了。」
傅恆抓著馬韁,走到佟婉柔的另一邊,對她爽朗一笑,說道:「咱們就算認識了,都別一口一個小姐公子的了,我叫傅恒。」
佟婉柔看著他的模樣,心中只覺得新奇刺激極了,因爲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跟她說過話,他的語氣就好像她曾經偷著看的那些坊間小說中行走江湖的俠士般,那樣不拘小節,那樣光明磊 。
嬌美一笑,也不再扭捏,對傅恆說道:
「我叫佟婉柔。」
兩人在人群中相視一笑,陽光下的兩人一個青春美貌,一個溫潤無暇,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正在無聲的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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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馬自他們面前狂奔而過,佟婉柔見傅恒的嘴動了動,却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麽,之後再問,傅恒却但笑不語,不再說了。
馬蹄聲中,傅恒看著她如畫般的嬌顔,輕柔的說了一句:
「我知道。」
佟婉柔這個名字,早已在他夢中出現過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