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很有本事,在修建墓地這一行中是行內翹楚,但也不代表他有透視眼,能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對棺木內的情況作出判斷。
如果是別人都已經表現出不樂意修復棺木的態度了,一般而言老師傅都會很‘識相’地順着對方的要求行事。
可這回不同啊!
裏頭睡着的他念了、盼了一輩子的大恩人吶!、
老師傅實在不願意讓自己的大恩人就這樣糊里糊塗地重新被埋回去,甚至棺木裏面有沒有恩人的屍骨都說不定。
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讓他難以接受。
“這位大老爺,小老兒也知道不應打擾恩人的安寧,但棺木已經被毀成現在這個樣子,若是不開棺,只怕……”
老師傅不畏強權,剛開口就被莫淑君強行打斷:“你給本宮閉嘴!這是本宮的家事,輪得到你這個低等下人說話嗎?”
輕蔑的語氣,讓人很不舒服。
可莫淑君一向就是這個尿性,她隨即又轉頭看向時俊和,冷冷命令:“本宮說了,不準開棺。無論你們打算怎麼修復雲陽的棺木都好,絕對不能驚擾雲陽的安寧,不然本宮絕對不會饒了你們的。”
“可是……”老師傅還想據理力爭一下。
莫淑君就硬氣而高傲地說:“若是你沒有這個本事,本宮不介意向皇帝請旨,派修建皇陵的工匠來接手你的工作。”
老師傅:“……”
大概老人家自從成爲行內頂尖之輩後,就再也沒有被人這樣懟過,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回神後,硬脾氣上來,他還真甩袖走人。
結果他還沒有幾步,就被時磊碎裂的墓碑絆了一下。
沒有摔着,但看着墓碑的慘狀,老師傅這心裏就像是被針扎過一樣。
生疼生疼的。
別說離開了,就是要他再往前多走一步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是啊!
雖然他一直很看不慣那些特權階級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態度,但是這回不同啊!
眼前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他的大恩人,他怎麼能因爲自己的氣節問題,就這樣棄之不理呢?
不是老師傅太自滿了,放眼整個京都,還真沒有那個工匠敢說比他有本事的。
老師傅深吸了口氣,揮去那股自從莫淑君來了就鬱結於胸的憋悶,然後安慰自己:這個老太太一來就不顧緣由地冤枉自己的孫女,後來發現自己的話有漏洞後連句像樣的道歉都沒有就想甩鍋給守墓人……這尿性,肯定不是大恩人的正室。
老師傅作了一番‘正常合理’的推論,然後順理成章地排除了‘正確答案’,心情這時才舒爽了些。
他都懶得搭理莫淑君,轉而又朝時俊和拱了拱手,道出實情:“小老兒年輕時候曾蒙受時老將軍的照顧,一直銘記於心,雖說如今已是天人永隔,再無報答他的機會了,但還是請貴人給小老兒個機會,讓我能夠爲老將軍略盡綿薄之力也好啊!”
時俊和先頭聽莫淑君說請皇家工匠的時候,並不是沒有動心,可如今見這老師傅態度如此誠懇,剛纔明明被莫淑君氣得都要走人了,竟然生生忍了下來。
他剛剛還以爲老師傅只是貪圖那點兒工錢,才‘忍辱負重’,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般緣故,不由得轉頭看向時青雪。
時青雪點點頭,解釋道:“這個老師傅是京都最好的修墓工匠,絕對比皇家養的那些華而不實的……”人要強上百倍。
話沒說完,又被她嚥了回去。
這裏還有兩個皇家宗室,就算說人壞話也得在人背後說啊!
結果莫君揚還一臉贊同,把時青雪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更加直白地說出來,“皇室圈養的都是一羣廢物,沒有競爭,沒有壓力,而且全部都是沒有實踐經驗的新手,根本沒有半點可取之處。”
“人是你請來的,你當然都說好。不過莫世子就算要貶低皇室工匠,也該實事求是吧。說皇室工匠沒有競爭壓力已經有失偏頗,莫國建國那麼多年,皇室宗族的陵墓修了多少座,你竟然也敢信口雌黃說那些工匠沒有經驗?”莫淑君涼涼反駁,顯然對莫君揚揭皇室的短很不滿。
可莫君揚根本不怕她,俊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反問:“大長公主真的要我解釋一下爲什麼皇室工匠都沒有實踐經驗嗎?”
“你……”莫淑君被莫君揚這嘲諷的態度弄得渾身不自在,剛要發火,卻被對方的目光看得背脊一涼。
生怕莫君揚真那麼渾,把皇家那點不可告人的祕密都一股腦給抖了出來。
莫淑君偃旗息鼓,衆人自然信了‘內部人員’的話。
時俊和沒有再要請皇家工匠的意思,但真要他下令開棺,又……
“總之,本宮不準開棺。俊和,若是你敢開棺,本宮絕對會去皇上面前參你一本,治你一個不敬不孝的大罪!”莫淑君見時俊和似乎動搖了,連忙低喝警告。
她目光冷凝堅持,無一不在告訴時俊和她的堅決。
時俊和被她這樣一看,原本那點兒本來就不堅定的決心就更加風雨飄搖了。
正想讓老師傅盡力而爲便好時,莫君揚忽然走到時俊和面前,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沒人知道莫君揚說的是什麼,但轉眼就見時俊和整張臉瞬間變了色。
陰沉、晦暗。
隨後,時俊和擡頭看向了莫淑君,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眼,像是不經意間掃過,根本什麼意義都沒有,卻也讓莫淑君跟着變了臉。
“俊和!”莫淑君不安地喊了一句。
結果時俊和根本沒有理會莫淑君,直接對老師傅下令:“開棺!”
“什麼?”
莫淑君驚愣片刻,厲聲大叫:“本宮說了不準,時俊和你沒有聽到嗎?若是你敢開棺,本宮絕對……”
“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孩兒願意承擔罪責。”時俊和冷淡地打斷了莫淑君的話。
不等莫淑君再開口,時俊和大手一揮,直接讓老師傅準備工具開棺。
莫淑君像是被時俊和觸動某根神經一樣,猛地大聲喊了起來:“住手,你給我住手!”
她什麼風度教養都不顧了,不僅讓下人一哄而上,自己也不管不顧地想要去攔。
但莫君揚的人早有準備,別說上前阻攔了,剛動了下就都被攔了下來,連棺木的邊兒都沒有碰到。
莫淑君也被時俊和穩穩地攔在外圍,氣得她擡手去抓時俊和的臉,一邊破口大罵:“時俊和,你放開本宮,放開!”
時俊和不爲所動,平靜地看着莫淑君,“母親怕什麼?難不成父親的棺木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嗎?”
莫淑君渾身一僵,推搡的動作戛然而止,但很快就鎮定地反問回去:“當年你遠征在外,連雲陽的喪事都趕不及回來,還是你兩個弟弟遵照雲陽的遺願將雲陽的喪事辦好的。這事兒大家有目共睹,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兒?”
“若是沒有,兒子如今只是想重修父親的墓,母親爲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以至於……”風度全失。
時俊和態度冷硬強勢,一點都沒有因爲莫淑君的指謫而心虛氣短。
倒是莫淑君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好在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老師傅突然發出一聲大叫:“屍骨沒了……”
“什麼!!”
所有人最驚恐的事情發生了,大家臉上都露出驚恐詫異的神情,莫淑君也不意外。
但她第一個看到不是棺木,而是轉頭看向了一直站在身後的時俊才。
莫淑君以爲自己的小動作沒有人看到,卻沒有料到她的一切舉動都被另一個人看在眼裏。
她緊張地甩開時俊和,疾步衝到棺木旁邊,探頭一看。
空的!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莫淑君失神地呢喃,彷彿周圍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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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腦海中空白一片,整個人都像是懵了一樣。
時俊和現在也無暇顧及莫淑君到底是什麼個反應,當他看到棺木一空的時候,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好幾只蒼蠅了。
但沒過一會兒,他就已經冷靜下來——早已經做了心理準備——然後有條不紊地安排剩下的事情。
時磊的屍骨都沒有了,馬上重新下葬是不可能了,只能暫時將墓地上收拾妥當,至於重新下葬,恐怕就得……
好在莫淑君像是被這件事嚇傻了,並沒有再鬧什麼幺蛾子,對於時俊和的一系列安排都沒有反對,她身後跟着的那些人自然也在時俊和的強勢下個個乖得跟鵪鶉一樣。
時俊和把時家人都送走後,才走到莫君揚面前,強忍着怒火,低聲質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是看到了嗎?”莫君揚意有所指地答了句。
剛纔不論是莫淑君還是二房、三房,他們的古怪行徑可不是莫淑君隨口一個理由就能解釋的清。
先是將陵墓被毀的過錯推到時青雪身上,妄圖快速定罪送官;失敗後又千方百計阻撓開棺,緊接着就發現了空棺。
這怎麼看都像是……
時俊和神情一晃,腦海中思緒紛雜。
這時候,老師傅那頭忽然傳來“咦?”地一聲。
老師傅快步走到時俊和面前,沉聲稟告:“國公爺,老將軍的棺木裏似乎有些不對勁。”
說話間,他將時俊和領到了棺木旁,將裏頭某處指給了時俊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