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血迹
慕容栩看到了血迹暗暗一笑,他也不聲張,在次間裡又踱了幾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尋虞清嘉說話:「今日一見娘子恍如天人,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武夫粗鄙,行事無狀,是不是驚擾了小娘子?」
任誰大半夜突然被砰砰砰砸門,幷且呼呼喝喝地闖入後宅搜家,恐怕很難不被驚擾吧。虞清嘉不想和慕容栩說話,依然抱著披風,冷冷淡淡點了點頭:「不敢。」
現在已經十月,半夜的風很有些凉,虞清嘉大半夜被吵起來,衣服本就穿得單薄,現在已經感到冷了,但是這些男子在她沒法加衣服,只能抱著手臂,小幅呵氣。
慕容栩笑而不語,他目光慢慢從室內掃過。這件屋子算不上華麗,但是一花一物無不精心,看著平平無奇,但是細節處盡顯雅致精細,可見置辦屋子的人極其用心。
慕容栩心中一笑,看來這位小美人還很受寵呢。不過他去別的院子,雖然也是橫行無忌,可是院裡至少還有主事人,但是虞清嘉這裡,他已經站了這麽久,除了幾個老弱僕人,竟然再無男子出面,連個隔房的叔伯兄弟都沒有。可見小美人雖然受父母寵愛,但是家庭情况却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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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栩打量了片刻,也沒心思在和美人兜圈子了,直截了當地問道:「小娘子,本王一見你就覺得心喜,私心裡實在不願意爲難你這等佳人。美人總是比別人多幾次機會,本王最後一次問你,今夜有沒有見到行踪詭异的外人?」
虞清嘉露出思索的樣子,顰眉想了一會,最後坦然地搖頭:「沒有,我一回來便睡了,沒見過什麽奇怪的人。」
「好。」慕容栩甚至笑了一笑,他心底的猜測反而更加明顯。他那位堂弟容貌極其出色,前幾年但凡有他出場的場合,無不是舉座皆驚光耀半堂,就連喜怒無常的明武帝也對慕容檐稱贊有加。慕容栩是常山王的第三子,非嫡非長,本人也沒有特別出彩之處,在衆多慕容子弟中平平無奇,不用心找根本找不出來。但是慕容檐却相反,他是東宮嫡幼子,明武帝最看重的孫子,文才思敏捷,武百發百中,身份、地位、容貌、才能樣樣出衆,無論慕容檐出現在哪裡,不管盛裝出席還是微服出巡,只要他露面,必然萬衆矚目。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慕容檐的名字剛好暗合了「容顔」二字,而他本人風姿又極其出衆,所以難免有人會拿他的長相說事。自從慕容檐修理過那兩個倒黴蛋後,鄴城再也沒人敢當著慕容檐的面提此事,可是私底下根本禁止不住。畢竟這是個全民顔控的時代,就連明武帝,沒事時也喜歡盯著慕容檐的臉看。
故而當初慕容栩的父親,也就是當今聖上、曾經的常山王聽說逃出去的人偏偏是慕容檐後,真是說不出的糟心。他們從章武七年開始找,到現在足足找了兩年半,竟然還是音信全無。
可是現在,慕容檐的消息極可能就落著慕容栩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讓慕容栩怎麽能不熱血沸騰。也真是奇了,不光皇祖父、臣子偏愛慕容檐,就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小美人也願意給慕容檐打掩護,慕容栩壓下心中的暴戾,笑道:「我本是懷著憐香惜玉的心,再給娘子一次機會。既然娘子還是不說,那就不能怪我不解風情,辣手摧花了。」慕容栩的臉色突然變得陰冷,指著地板邊界處的血迹,冷聲喝道:「給我仔細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官差們一聽沒辦法,只能翻箱倒櫃,抽出刀在屋子各處大肆翻挑。慕容栩笑著看向虞清嘉,語氣是看好戲般的從容篤定:「小美人,你倒是說說,你一個閨閣女子的房間內,爲什麽會有血迹?」
虞清嘉眉尖一擰,她探身看了看寢屋角落處的血迹,神情難看,却還是抿著嘴不肯說話。慕容栩見虞清嘉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內心裡的猜測已經敲實了。
許多官差都被叫回來,集中在虞清嘉這裡,幾乎要翻個底朝天。虞清嘉臉色越來越蒼白,而慕容栩却帶著惡意的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屋裡雖然吵,可是氣溫却漸漸凝滯,教人疑心落下一滴水都能立刻結成冰。虞清嘉正僵持著,身後倏地傳來一聲「且慢」。
慕容栩有些意外地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紅色披風的女子手裡執著燈,快步衝進屋子,將虞清嘉的手緊緊握住:「六妹妹,你不要怕。你們這是要做什麽,我們兗州虞氏,豈是任人欺侮的?」
這些官差們手裡握著皇命,當然不會理會一個女子的呵斥。反倒是慕容栩,饒有興致地看著來人:「你是何人?」
「我是虞家長房嫡女,虞清雅。」虞清雅說著給慕容栩斂衽行禮,「潁川王大駕,小女有失遠迎,兒代長輩向潁川王賠罪。然而小女雖知和潁川王有如雲泥之別,可是終究不能坐視王爺折辱家妹。還請潁川王有什麽話,明日對著虞家長輩訴說,今日就暫且放過我妹妹。」
慕容栩突然覺得虞家很有意思,先是出現一個美得出奇的女子,今夜又遇到一個心疼妹妹的模範姐姐。他此行來兗州,本來沒把虞家放在心上,可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倒想知道,虞家還能給他帶來多少驚喜。
慕容栩笑著打量兩人,虞清雅手上使力,將虞清嘉推到自己身後,堵住慕容栩視綫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將自己的容貌身段全然暴露在衆人眼前。慕容栩看了一會,還是對這種淑賢聖人一樣的菩薩沒什麽興趣,反而移開視綫,換了個角度去看虞清嘉。
美人還是活色生香的好,像虞清嘉這種美得自然活潑的更是上上乘。虞清雅察覺到他轉變了位置,總是若有若無地走動,剛巧堵住小美人的身影。慕容栩有點惱,他心裡不悅,表面倒看不出來,依然笑著:「小娘子,你倒是說說,這裡哪來的血迹?」
虞清雅順著視綫看到地上黯淡又不顯眼的血迹,眉心也跳了跳。她想破壞虞清嘉和琅琊王的相遇不錯,可是却幷不代表她想暴露琅琊王的行踪。虞清嘉似乎也被嚇到了,臉色蒼白,眼睛似有似無地朝衣橱瞧了瞧。
虞清雅立刻就明白了,她暗道糟了,正想說什麽話轉移視綫,却不料慕容栩已經看到了。慕容栩冷哼一聲,立即大步走到衣橱前,一刀避開了木門。
木門應聲而裂,裡面却空無一人。這個衣橱個頭這麽大,官差們進來搜索,怎麽也不可能漏過它。這裡已經被來來回回翻了好幾次,裡面衣物被翻得亂糟糟的,可是確實幷無人迹。
慕容栩心道莫非他猜錯了?慕容栩皺著眉,眼睛忽然瞅到某處違和。他退開一步,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衣橱的寬度,然後冷笑著,用刀鞘敲了敲橱壁。
隨行的官兵聽到清脆的「咚咚咚」聲,心中也明白了。都不用慕容栩說,他們立刻一擁而上,手裡握著刀,如臨大敵地將衣橱壁撬開。
整個木板被卸下,橱壁倒下的時候,官兵們忍不住集體後退一步,大喊一聲握緊手裡的刀。木板砰的一聲砸到地上,然而後面除了些許細塵,依然空空如也。
慕容栩趕緊上前一步,看到眼前這一幕十分費解。他以爲慕容檐躲在衣橱夾層了,可是現在夾層被撬開,再往後就是墻壁,實在沒有躲人的地方了。
慕容栩甚至用刀敲了敲墻,回聲厚重沉悶,墻是實的。慕容栩越發無法理解,而虞清嘉似乎忍無可忍,徹底爆發:「你們給我滾出去!」
也難怪虞清嘉憤怒,因爲夾層的下方,放著女子不太方便示人的一些衣物,比如染血的月事帶。慕容栩就是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翻女子的月信之物,他偏過頭低咳了一聲,這時他也能想明白,方才虞清嘉奇怪的表現是爲何了。
原來她正在月信期間,難怪地上有血,難怪被他問到血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這種東西終歸不太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因爲丫鬟還沒洗,所以虞清嘉將染血的月事帶藏在衣橱夾層裡,沒想到却被他當衆揪出來的。慕容栩這種縱情風月的人都覺得有些對不住了,虞清嘉沉下臉,冷冰冰地吩咐丫鬟趕人,慕容栩也沒好說什麽。
反正該找的地方早就翻過好幾遍了,現在還沒動靜,想來幷不在虞清嘉院子裡。慕容栩討了個沒臉,一邊吩咐屬下們撤,去下一個院子翻找,一邊腆著臉對虞清嘉笑:「今日是我思慮不周,衝撞了姑娘,明日本王必親自登門賠罪。其實若娘子身上不方便,盡可早些和本王說,不然何至於被本王誤會,讓外面那些莽夫看到了娘子的貼身之物呢。」
虞清嘉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她一言不發,當著慕容栩的面「砰」地合上門。
好吧,美人生氣了。慕容栩在門外笑了笑,忽然話鋒一轉,說道:「天色已晚,本王就不再叨擾了。明日見,虞美人。」
慕容栩帶著人往外走,走出虞清嘉的院子後,他回身朝黑洞洞的院墻看了看,搖頭輕笑。
「虞家四娘?」慕容栩臉上神情玩味,本來以爲只是一只皮毛靚麗的家猫,沒想到也會衝人伸出爪子,竟然還騙他,說自己是虞家四女。什麽虞家四女,她明明比那個紅披風的女子有趣許多。
果然,她就是虞美人。慕容栩原來還以爲這是衆人抬舉,或者乾脆就是虞家自己造勢,現在看來,虞美人之名倒真所言不虛。
銀珠眼睜睜看著虞清嘉將潁川王趕了出去,還當著潁川王的面大力闔門。銀珠心裡像揣了個小兔子一樣砰砰直跳,一時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容栩走後,屋內陷入沉靜。虞清雅方才當真覺得琅琊王藏在衣橱夾層裡,現在證明只是虛驚一場,她鬆了口氣的同時,還覺得不甘心。
虞清雅在屋子裡反復走反復看,就這麽大的地方,能藏在哪裡呢?莫非是她和系統猜錯了,今日琅琊王幷沒有躲到虞家,更甚者,刺殺廖政的人幷不是琅琊王本尊?
虞清嘉默默看著虞清雅在自己屋裡到處轉悠,她眼中似有笑意,可是轉瞬間就化成小女孩惱羞成怒般的不耐煩:「四姐,你還在看什麽?」
「沒什麽。」虞清雅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她覺得不甘心,快步走到虞清嘉牀上,借著俯身拾東西的動作將虞清嘉牀鋪壓了壓,親手試驗之後,虞清雅也確定被褥裡面幷沒有藏人。這就有些奇怪了,莫非琅琊王真的不在此處?
虞清雅想到琅琊王在天羅地網中安安穩穩躲了兩年半,日後還能一呼百應一統天下,可見其手下能人衆多。照這樣說,只是殺個叛徒罷了,琅琊王確實沒必要親自出馬,今日刺殺廖政的人,多半是他手下的死士。
虞清雅自覺想到了真相,內心裡的暴躁漸漸平息。這樣一來,她的計劃也要相應調整,虞清嘉幷沒有私藏外男,她也不好再去虞老君那裡告狀了。看來此事還需從長再議。
「四姐。」虞清雅正在發呆,聽到虞清嘉又叫了她一句。虞清雅回過神,見虞清嘉和二房的丫鬟正奇怪地看著她:「四姐,你在找什麽東西嗎?」
虞清雅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動作,她坐在堂妹牀榻上,還用手壓對方的牀鋪,這個行爲怎麽看怎麽變態,難怪虞清嘉和小丫鬟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虞清雅趕緊站起來,右手掩飾性地撫了撫耳邊的碎發:「沒什麽,就是得知六妹小日子來了,擔心六妹寢被薄,夜裡著凉。」
虞清嘉笑著看向她:「那還真是多謝四姐了。四姐,你還要再看看嗎?」
沒什麽好看了,潁川王翻了一遍,方才她又翻了一遍,虞清嘉這個屋子裡實在找不到藏人的地方。虞清雅知道自己只是虛驚一場,於是攏了攏披風,笑道:「六妹這裡沒事就好了,我也是擔心六妹妹,這才專程走過來。既然六妹沒事,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就安心了。時間不早了,六妹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四姐慢走。」
虞清嘉將人送走,目送虞清雅和紅鸞走遠後,才轉身關上門。虞清雅在夜風中走了一會,突然停下身:「不對。」
不對,虞清嘉的說辭有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