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蕭廷表白之後, 顧寧躲了他好幾天, 這幾天裡, 蕭廷倒是很守信用,沒有追著過來糾纏, 可儘管他不來糾纏, 顧寧也沒覺得有多輕鬆,每天腦子裡時不時就會蹦出他說的那些話,然後她就會陷入質疑中不可自拔, 甚至覺得蕭廷是不是夜中出沒時,被什麽邪祟附了身, 所以才會對她說出那麽多匪夷所思的話。
然而,張順每天一日三頓給她送燕窩,點心和糖糕等物, 又把她腦中這誤以爲蕭廷中邪說出那番話的猜想否决掉了。
蕭廷不是中邪了, 他是腦子壞了啊。
放著那麽多漂亮年輕可愛溫柔的小姑娘不要,非要跟她這個老姑娘死磕, 到底圖啥?
要是從前,蕭廷對她這麽好, 有好吃的日日給她送來的話, 顧寧肯定欣然接受, 接受之後還要感慨一句『小夥子終於長大了』之類的話, 可是現在, 她只覺得這些都是負擔。
樂染和清屏這些天就跟過年似的歡喜, 對她們而言, 陛下這般愛重娘娘是一件特別可喜可賀的事情,成日在顧寧耳旁洗腦:皇上待娘娘真好;皇上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皇上咋咋咋咋……唉,她們哪裡知道顧寧心裡的苦。
眼看又要到張順給她送補給的時候,顧寧實在提不起勁兒應對,便想回寢殿歇著去,等張順送完東西離開之後她再出來,因爲張順每天除了送東西給她之外,還會按照蕭廷的吩咐對她噓寒問暖幾句,顧寧煩這個,不想面對。
誰知進殿躺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聽見殿外有動靜,喚來樂染相問之下才知道,今天中午張順居然沒有準時來送糕點。
難道蕭廷想明白了?
懷揣著這般思量,顧寧走出殿外,可剛走出就看見張順從不遠處喜笑顔開的走來。
「給娘娘請安,奴才來晚了,娘娘等急了吧。殿中出了些小問題耽擱了,娘娘恕罪。」張順恭恭敬敬的對顧寧行禮問安,絲毫不敢懈怠。
開玩笑,他可是最清楚皇上意思的人,怎會不知皇后娘娘對皇上的意義,給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怠慢啊。
張順說完,便讓身後跟隨的小太監把今日中午皇上賞賜的禦膳陳列出來,然後開始了他聲情幷茂的菜式介紹:
「此乃一品魚翅豆腐,廣州府的名菜,採用的是……」
顧寧抬手,打斷了張順猶如天橋底下說書人的貫口,問道:「元陽殿出什麽事兒了?」
自從那日之後,蕭廷就歇在元陽殿,美其名曰不打擾顧寧,而他不來,顧寧自然也不會去騷擾他,他特意讓張順有意無意說出元陽殿有事,不就是爲了讓她發問嘛。
張順從善如流,一鼓作氣:
「哦,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今兒中午,皇上在元陽殿中午休時,奴才們一時不察,讓榮昭儀進了殿,榮昭儀驚了聖駕,被皇上下令跪在殿外,奴才便是處置宮裡那些玩忽職守的奴才,這才耽擱了給娘娘送點心。不過,奴才來之前,皇上可特意吩咐過奴才,這等小事無需禀告娘娘知曉,這不趕上了娘娘問奴才,奴才才未三緘其口,一股腦兒說了出來,還請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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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昭儀?」
顧寧回想這個昭儀的樣子,是太后娘家侄女,雖是庶出,但却有三分姿色,趁著蕭廷午休的時候去驚擾,其目的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了。
這小妮子,什麽時候勾飲不好,偏要在她和蕭廷對峙的時候勾飲,現在好了,她再不願去見蕭廷,這下也得去了。
妃嬪無端勾飲皇帝,本就是後宮之事,她這個後宮之主不管誰管?
換了衣裳,顧寧直奔元陽殿,遠遠果真看見殿外石階處跪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形容美麗,衣著單薄,正好跪在了風口處,一陣陣穿堂風把她的衣袂與髮絲吹起,糊了一臉,帶花了妝容,弱質芊芊,那叫一個可憐,旁邊站著兩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却手按劍柄的大內侍衛,顯然是蕭廷安排了看守榮昭儀的人。
顧寧走過去,侍衛們紛紛行禮,顧寧往跪在風口,哭的都開始打嗝的榮昭儀看去一眼,暗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起來回去吧。」顧寧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直接開口說道。
榮昭儀抽抽噎噎說了句『謝娘娘』,正搖搖擺擺的起身,却見一旁侍衛瞬間拔劍架在榮昭儀的脖子上,嚇得榮昭儀剛剛起來的一些的膝蓋又咣當跪了下去,發出一聲慘叫,那一下跪地,就連顧寧都能感覺到她膝蓋的疼。
「對不住娘娘,皇上吩咐了,定要榮昭儀在殿外跪够兩個時辰才能起來。」
那拔劍的侍衛如是與顧寧解釋。
顧寧一楞:「兩個時辰?那她這膝蓋還要不要了?」
侍衛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乾脆沉默不言,顧寧又問:「派人去找太后了嗎?」
太后的親侄女出了事,太后出面解救不是應當的嘛,要是太后來了,顧寧也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不出面。
「回娘娘的話,太后那邊派人來過,被皇上踢了出來。」
顧寧:……
看著榮昭儀跪趴在地上的可憐樣子,顧寧無奈一嘆,轉身進殿。
蕭廷不在龍案後批閱奏章,而是站在內殿的書架旁,拿了一本書正翻看著,聽見脚步聲回頭,見到顧寧的那一瞬間,嘴角勾起一抹高貴清冷的笑。
「皇后怎麽來了?是想來與朕說朕想聽的答案嗎?」蕭廷明知故問的樣子真的很欠揍。
顧寧攏在袖子裡的雙手暗自捏的咯咯作響,表面還要盡力配合他演戲:
「不是。臣妾是聽張順隨口提起今日中午元陽殿發生的事情,這才來看看,皇上沒有受驚吧?」
做戲做全套,顧寧臉上的笑容假的連她自己都嫌弃。
然而蕭廷却彷彿毫無所覺般,做出一副『朕受驚了』的模樣,裝模作樣用書册指向殿外:
「這件事,朕本不欲讓皇后知道,偏張順口風不嚴,唉,也罷。皇后說的不錯,朕……却乃受到了驚嚇。很嚴重的驚嚇!」
顧寧靜靜的站著看他表演。
「外面那個心機女,想必皇后也看到了吧。就是她,就是那個厚顔無耻的女人,中午居然悄悄溜進朕午睡的偏殿,餓狼般撲到朕的臥榻之上,要對朕行那喪盡天良的不軌之事,幸好朕睡的機警啊,若是睡的再沉那麽一丟丟,朕的清白就被她給澱污了。」
蕭廷聲情幷茂的講述自己遇襲過程,聞者傷心,聽者流泪,好一出正義淩然守衛貞操的好戲。
「哦,如此聽來,那榮昭儀還真是可惡,皇上判她罰跪兩個時辰簡直太仁慈了。她作爲一個有上進心的妃嬪,居然妄想爬龍牀,簡直喪心病狂,讓她跪斷兩條腿都是輕的。」
顧寧做出義憤填膺之態。
蕭廷看她這般配合,哪裡還有演戲訴苦的心情,收斂心神,伸手去碰顧寧的肩膀,果真顧寧下意識閃開,誰知蕭廷是虛晃一招,看起來是動她肩膀,實際上另一只手早就準備好了,刮上她的臉頰,顧寧躲了肩膀,沒躲開臉頰,暗自懊惱不已。
也不知是她武功退步了,還是蕭廷武功進步了,她如今在蕭廷面前居然不能動作自如,這可如何是好。
「幾日不見,有沒有想我?」蕭廷負手緩緩逼近顧寧。
顧寧往後退了退,忍住了轉身的衝動,幷不作答,蕭廷看她這面露嬌羞的模樣,越看越喜歡,若是早知道他的那番表白能把素來淡定的顧寧弄的心緒不寧至此,他早就該說了。
「別的女人勾飲我,你當真半分不覺得吃醋?」蕭廷身量高,走到顧寧身前與她說話時,都是微微彎著腰的,那樣子比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不遑多讓。
顧寧深呼吸平復心情:「那榮昭儀得手了沒有?」
蕭廷自信一笑:「自然沒有。我心裡只有你,怎會讓自己失身與旁的女子手中?別岔開話題,我就問你,有沒有一丁點兒感覺吃醋?」
顧寧:……
「既然她沒得手,我吃的哪門子醋?你要真想讓我吃醋,就讓她得手,我保證,只要她一得手,我立刻吃醋給你看。」
反正就是互相忽悠唄,顧寧也就最近發揮有點失常,平時她的忽悠功夫還是相當不錯的。
蕭廷居高臨下看著她,咬了咬那一口大白牙,凑近顧寧耳廓,森森說道:
「你呀,就死了那條心吧。」
顧寧的耳廓噴上他溫暖的氣息,不由自主有種酥麻感席捲全身,往旁邊讓了讓,蕭廷亦步亦趨,繼續粘著她的耳朵說話:
「我的胳膊還疼,正好你來了,給我換藥。」
說完倒是不再糾纏,對外喊了聲張順,讓他把藥箱拿進來,對顧寧招呼:
「快過來啊。」
顧寧深深的呼吸,移動略顯僵硬的身子,雖然很不想承認,可先前蕭廷在她耳邊呢喃說話,真的讓她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四肢酸軟,要是蕭廷再多說幾句,顧寧說不定就能沒骨氣的直接軟倒在他身上。
腦中只是想像著那個畫面,顧寧就覺得無地自容,難以接受。
可蕭廷却好像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如今看她的目光,有種是個人都能看出的深情,恰恰是他眼中的這份深情讓顧寧倍感壓力,怎麽說呢,就好像是欠債一樣,明知道自己還不起,他還非要借給自己,借的時候好借,可將來總有要償還的時候,對於一個還不起的人,該用什麽去還他的這一片深情呢?
惆悵,心塞,腦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