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後，陳祺先看了過來。
隨後鄭太傅也看了過來，眼珠子渾濁，滿臉皺紋，暮色蒼蒼。
“阿昭……”
鄭婕妤紅了眼，卻沒敢進去。
蘇真真看不下去，拉起她的手直接進屋，隨後關上門。
快步來到了鄭太傅跟前，鄭婕妤噗通跪了下來，淚流不止：“對不起祖父，都是阿昭的錯，沒有把事情辦好，還要讓您跑這一趟。”
鄭太傅伸出的手只掛着一層佈滿老人斑的皮，皺巴巴的，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在。”鄭婕妤握住鄭太傅的手。
“該說的，都說了，該做了，我們鄭家也做了，不用擔心了。”鄭太傅的聲音極小，但寂靜的大殿裏，又是格外的清晰。
蘇真真聽着揪心，鄭家凋零至此，真的已經夠了。
鄭婕妤不住的點頭，淚流滿面：“祖父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鄭太傅扯動嘴角：“沒什麼該不該的，離開前見一面皇上，臣才能安心。”
“好！我都聽祖父的。”
鄭太傅似乎太累了，慢慢的閉上眼睛。
握着他的手，鄭婕妤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時候，苟太醫端着一碗湯藥進來，遞給鄭婕妤：“這給你祖父喝了，還能撐半個月。”
“好。”鄭婕妤哽咽着接過，開始喂藥。
大約餵了三刻鐘，這碗藥才喝得差不多。
鄭婕妤轉身向陳祺磕了三個頭：“謝皇上成全。”
陳祺彎腰把她扶起來：“是朕虧欠你們的。”
“期待皇上有朝一日，能得償所願。”鄭婕妤福身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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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醜兒帶着幾個太監上來，把鄭太傅圍個嚴嚴實實，然後再擡出門去。
屋外的衆人，主動作揖恭送。
蘇真真站在屋裏，一時很是悵然。
居然就這麼走了。
本以爲鄭婕妤至少會等到太后倒臺才離開的。
沒想到，這麼早就走了。
“謝謝你。”陳祺突然在身邊說道。
蘇真真明白他的意思，因爲鄭婕妤抗旨，還是戴罪之身，他不能允許鄭婕妤進來。
但蘇真真幫忙帶她進來了。
“皇上不用客氣。”蘇真真看着鄭婕妤停在勤政殿門口，目送鄭太傅出宮。
看來，這件事有了個瞭解。
不多時，鄭婕妤返回來，跪在陳祺面前，等候發落。
張玉聽令，把門外的所有人都叫了進來。
在衆多人的人見證下，陳祺下令：“鄭婕妤抗旨不尊，念在其祖父勞苦功高，且對朕和晉西太后有救命之恩，特赦死罪，但活罪難逃！”
“即日起，鄭昭被貶爲庶人，奪去婕妤封號，返回祖籍！沒有宣召，不得入京！”
大殿裏鴉雀無聲，只有蘇真真看到了，鄭昭臉上解脫般的神情。
鄭昭叩首：“民女謝主隆恩！”
隨着鄭昭被帶走，陳祺擡手望着顧忠和謝營二人：“兩人愛卿，對這件事的處置可還滿意？”
“臣不敢！”顧忠謝營同時跪了下來。
爲了皇帝付出一切的鄭家，在這一天徹底消失在京城。
鄭家都能被貶出京，他們顧家謝家，至少明面上不能抗旨了。
隨着皇上揮手，顧忠謝營兩人帶頭退下。
蘇真真跟着要走，被張玉喊住：“蘇貴妃請留步。”
回過頭來，她看着龍椅上低着頭的陳祺，指了指外面：我要去看看鄭昭。
張玉走上前來，壓低聲音道：“皇上很難受，娘娘還是先去看看皇上吧，對皇上而言，鄭太傅是老師，更是如父。皇上不願意這麼做的，是太傅說，要爲皇上盡最後一分力量。”
“是嗎？”蘇真真肅然起敬。
她曾經在史書裏看過很多忠君愛國的故事，但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比起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出現在面前的鄭太傅更有衝擊力。
原本他還有兩三個月可活，爲了皇權的不容置疑，主動進宮承擔抗旨的罪名，放棄鄭家本就該得的榮華富貴來成全陳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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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魄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更何況，鄭家的祖孫三輩都幾乎犧牲了。
僅剩的鄭昭也被關在後宮十來年。
或許這是鄭太傅唯一的私心了。
蘇真真來到陳祺面前，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樣的鄭太傅，護佑陳祺長大，教授陳祺學識，更是爲了他，傾盡了全族人的性命。
如今卻在臨死之際，拖着病入膏肓的身體，被陳祺貶謫趕出京城。
蘇真真能理解，但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正當她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陳祺忽然轉頭，抱住了她的腰，整張臉貼着他的肚子，似乎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模樣。
這一瞬間，蘇真真心軟了，擡手摸着陳祺的頭：“皇上別擔心，太傅有孫女孫兒在身邊，不會有事的。”
很快，蘇真真感覺肋骨處的衣裳被浸溼了。
陳祺哭了。
看來他是真的難受。
蘇真真只能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
多餘的話，她說了也沒用。
約莫一刻鐘，陳祺的情緒漸漸穩定，鬆開了蘇真真的腰。
他擡起頭，可憐兮兮的訴道：“真真，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蘇真真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她快速垂下眼瞼，擋住眼裏的冷冽，主動抱着陳祺的頭：“皇上別擔心，大家都在。”
陳祺掙開她，還要問的時候，門外傳來德妃的聲音。
“臣妾德妃，求見皇上！”
蘇真真趕緊拿出自己的手帕，推開陳祺，幫他擦拭臉上的淚痕：“德妃娘娘來了。”
快速整理好儀容，陳祺應道：“進來！”
大門打開，和德妃一起站在門口的，還有皇后淑妃以及賢妃。
她們一起進來。
德妃率先問道：“皇上不能饒過鄭婕妤嗎？”
陳祺面無表情的糾正道：“德妃！現在宮裏沒有鄭婕妤，只有庶民鄭昭。”
見他如此堅決，德妃心涼了一截：“臣妾知罪，那皇上就算要治罪，也不用趕鄭家出京吧？鄭太傅的身體——”
眼瞅着陳祺放在膝蓋的手越攥越緊，蘇真真站出來打斷德妃的話：“德妃娘娘！鄭昭犯的是抗旨死罪，皇上看在鄭太傅的面子上，已經饒了她一命，網開一面。君無戲言，這是鄭昭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