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對這個初期藥材的採購單只是隨便翻了翻,並沒有多看。她相信君慕凜選過來的人,更何況跟着太醫院一起進的貨,不管是貴了還是便宜了,那都是太醫院的價,她也不好說太多。總之先撐幾個月,等紅家那頭的生意步入正軌,一切就都會更好起來。
倒是東宮元跟她說起的另一件事情讓她上了心——“自打醫館這邊開始改建,每天都會有許多醫者上門來打聽,一來是打聽醫館何時掛匾開張,二來主要都是想問問咱們這裏招不招坐診大夫。下官將所有前來打聽的人都記錄了下來,還請王妃斟酌。”
這邊說起正事,工匠們便不再聚集着,都各去忙各的。白鶴染找了位置坐下來,從東宮元手裏將另一本冊子也接過,上頭寫了滿滿的名字和住址,甚至連每個人是男是女,年歲幾何都寫得清清楚楚,可見這東宮元實在是個細心的人。
她問對方:“東宮大人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東宮元顯然早已經考慮過,立即就道:“下官是覺得,新醫館落成,坐診的大夫肯定是要固定下來的。太醫院和國醫堂雖然也可以幫忙,但總不是長久之計。這裏應該有專門屬於自己的大夫,甚至應該比太醫院和國醫堂的醫術更加高明。所以下官將這些人的名字都記錄下來,就是希望王妃能從中挑選出來合適的人,然後授以獨門醫術,專爲新醫館所用。”
白鶴染點點頭,東宮元的意思她明白,從這裏面選人,然後加以培訓,培養成自己的心腹,專門爲今生閣服務。這其實也是她跟紅家的最終目標,但是這個人員的篩選卻是一門大學問,她白鶴染的醫術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學上一二的。毒醫之術,鍼灸針法,她白家世代承襲的古法藥方,唯有她的後代或是門人方可承接衣鉢。
這是關乎傳承,絕非她教給夏陽秋的那些零散針法和藥方。要教學就要系統,所以這個學生的品德和醫術水平就必須得有一個較爲嚴格的門檻。
她告訴東宮元:“我與東宮大人的想法基本是一致的,這裏剛剛命名爲今生閣,是一個完全獨立的醫館,不依託於任何衙門。所以我的今生閣要有專屬於今生閣的醫者,這個篩選就是重中之重。”她將冊子又遞迴給東宮元,“勞煩東宮大人,這上面我只選四十五歲以下的醫者進行重點培養,不符合年歲的就將其劃掉吧!往後再有人來問這件事情,便也只留四十五歲以下醫者的姓名。通知所有登記在冊的人,三日後我會對所有人進行統一篩選,最終只留二十人入我今生閣。至於篩選如何進行,我自有主意。”
東宮元點頭應是,“依目前來看,二十人足矣。若是王妃往後有心將今生閣開到上都城以外的州府,再另外選人也不遲。”
但除了醫者,白鶴染還另外有別的打算,只是沒有跟東宮元說,只跟其約定好三日後她會親自過來測試,然後便起身離開。
白蓁蓁和白浩軒默默地跟着她,白蓁蓁眼裏只是好奇,並未見多大興趣,白浩軒卻一直仔細聽着他二姐姐說話,也聽着其他人說話,並將這些話默默地記在心裏,很認真,很在意。
馬車直接回府,路上白鶴染告訴默語:“回頭篩選勞力去藥山,以及篩選孩子到學堂上課時,還要多留意下哪戶人家家裏有十歲以上的小姑娘。如果願意,也可以一併送進學堂,主要學習一些對病患的基本護理知識,學成之後便到今生閣去,幫着大夫們照顧病人。”
默語點點頭,將這個事記了下來。
白蓁蓁摩拳擦掌,“姐,能不能跟府裏說說,讓我也出門做生意去?今生閣這邊往來藥材對接也需要人手,還有你打的是義診的旗號,用的都是捐來的銀子,賬目必須得清晰,也必須得有知根知底的人幫你盯着。但你堂堂文國府嫡小姐,自己做這些肯定是沒那個工夫,不如交給我怎麼樣?我很清閒的,算賬也拿手。”
白浩軒不解,“你不也是堂堂文國公府四小姐麼?二姐姐沒工夫,難道你就有?別忘了,你每日還是要跟其他姐姐們一起學習課業的。雖然這些日子有些荒廢,但等家裏消停下來肯定還是要恢復的,你別想偷懶。”
“我哪裏有想偷懶?”白蓁蓁覺得實在冤枉,她給白浩軒講道理:“先生教的那些都是什麼四書五經,我一個女孩子又不考狀元,我學那些幹什麼?”
“那先生不也教你們女則女訓嗎?”
“那些我早就學會了,你別忘了,那兩樣你妹我可是比白驚鴻都先會背的。”白蓁蓁說起這個一臉的驕傲,“白驚鴻哪樣都想拔尖兒,偏偏在背書上背不過我,每次先生讓背什麼都是我最先背下來的,她不服都不行。”
白浩軒對此也無法反駁,“是,連大舅舅都說你記性好,打從識字起,就能把紅家的賬冊完完整整背下來,嚇得大舅舅直叮囑你半夜千萬別說夢話背賬冊,不然紅家那點家底子都讓你給出賣了。”
白鶴染聽到這裏也聽出了一些門道,想來這個四妹妹的記憶力是十分出色的,即便達不到過目不忘,也比平常人能記得快上許多。
她好奇地看向白蓁蓁,“沒想到咱們家小四還有這麼個本事。”
“怎麼樣,我厲害吧!”白蓁蓁很是驕傲,“背書什麼的其實一般般啦,我背賬本纔是最快的,一切跟錢、跟幾斤幾兩相關的背得都快。”
白鶴染懂了,這是對數字敏感。這還真是有紅家血統的孩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不過要去今生閣……“小孩子家家,人還未出閣,我要是把你放出去做生意,祖母還不罵我?”
白蓁蓁苦了臉,“不能吧?姐,祖母對你挺好的,她最聽你的話,只要你跟她好好說說她一定能同意的。姐,求你了,我就這麼點兒愛好,我不喜歡女紅也不喜歡寫字,本來想學功夫,但你們也沒工夫教,我也長這麼大了,胳膊腿兒都硬了,不好學。不如你就讓我發揮所長,我也樂呵,你也能放心啊!姐,你別看我年歲小,我做起生意來可真的不比那些上歲數的大掌櫃差,連大舅舅都誇過我呢!”
這一點白浩軒能給她作證,“的確,大舅舅確實說過四姐姐的生意經比紅家鋪子裏的掌櫃都厲害。而且說這話時,四姐姐才十歲。”
白鶴染不得不承認基因的強大,這可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紅家連外甥女都能整得這麼會算賬,怪不得一家子都是人精。
可是白蓁蓁才十二歲,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要是被她弄出去做生意,別說白興言氣死,老夫人也不能同意。這大姑娘出去管鋪子,好說不好聽啊!
她將這些顧慮跟白蓁蓁說起,然後又道:“其實我是看好你的,我也沒有那些個保守的老觀念,什麼女子不出門不涉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纔是好的。我其實更願意你們能活得精彩一些,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能有個自己的小生意,爲自己存些小資本。而不是什麼都靠家裏,只管跟家裏伸手要銀子花。即便女子出嫁,臉面也並不只是母族給掙的,而是自己掙的。母族能給你的只是出嫁當天的嫁妝有多氣派,但以後的日子還得你自己過。想要在婆家擡得起頭來,就得自己有本事,讓他們依靠你,沒你不行。”
白蓁蓁終於遇到了知音,緊緊握住她二姐姐的手,感動得熱淚盈眶。
“姐,你真是我親姐,跟我想的一樣一樣的。你知道我姨娘爲啥這麼硬氣嗎?爲啥她只是紅家一個庶女都能被紅家捧着嗎?因爲紅家有許多生意都是她在暗中幫着打理的,我這點背賬本的本事也是跟我姨娘學的,她比我背得還快,看得也快一目十行。五年前紅家有一次遭遇了極大的危機,要不是我姨娘當年不經意瞄了一眼賬冊,關鍵時刻把賬冊其中一頁給背了下來,紅家現在指不定都不存在了。所以紅家人對我姨娘特別看重。我也想被看重,不想將來只以一個白家庶女的身份嫁出門去,那樣沒出息。”
白蓁蓁的話聽得小浩軒都震驚了,這孩子本來就早熟,姐姐們的話他都能聽懂。倒也不插言,只是心裏在琢磨着自己的將來。
總有一天是要長大的,爵位承襲現在已經沒有了,就算是有也輪不到他。他就是個庶子,白家不會給他什麼,他想過得好就得靠自己。
比如說三叔當了將軍,庶子就也有了高貴的身份。那麼,他將來能做什麼呢?
白蓁蓁眼巴巴地瞅着她姐姐,等着她姐姐給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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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也在想着這件事情的解決辦法,倒不是爲自己的醫館,而是她真的希望白蓁蓁能發揮所長。女子該要有自己的事業,把精力投入到事業上去,這才能打開眼界,將眼光放長遠,而不是整日裏只盯着後宅,琢磨家長裏短妻妾暗算。
她不希望白蓁蓁將來活成一個窩在宅院裏的婦人,不希望她的一生都像老夫人那樣,圍着後宅打轉。白蓁蓁應該有更漂亮的活法,應該得到更好的生活回報。
馬車已經行至文國公府門口了,車停下來時她終於想到了一個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