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暴露
廖政有心返回去看剛才那個帶給他奇异熟悉感的人影,但是奈何潁川王不放人。廖政只能半推半就地跟著慕容栩往外走。廖政心想反正人有跑不了,明日去看也是一樣的。
這一行人熱熱鬧鬧地走遠後,過了一會,從回廊處轉出一個人來。虞清嘉從柱子後面探頭,瞅了瞅自從遇到這夥人就不說不笑的慕容檐,再瞅瞅似乎猶帶著調笑聲的回廊,忍不住問:「狐狸精,我們在看什麽呀?」
方才她們走出去不久,都不等虞清嘉鬆口氣,就又被慕容檐拉著,從另一邊繞了回來。虞清嘉躲在柱子後面聽了半天,隱隱約約聽到「皇帝」「宴會」等詞,再多的就聽不到了。她不明所以,但是見慕容檐聽得仔細,也就安安靜靜待著。現在對方好容易走遠,虞清嘉長長鬆了口氣。這是她第一次幹偷聽這類的事,刺激沒感覺到,但是尷尬簡直要溢出來了。
慕容檐站在回廊上,神情不辨喜怒。過了一會,他平靜地轉身:「走吧。」
虞清嘉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她腰間的縧帶在風中舒卷,有好幾次都調皮地掠過慕容檐的手背。兩人靜靜走了一會,慕容檐突然問:「虞美人是你?」
虞清嘉怔了一下,猛地臉頰緋紅:「不是!」
方才虞清嘉故意把自己的名號說成虞清雅,慕容檐毫不關心虞清雅,可是却對慕容栩透露出來的另一個信息耿耿於懷。現在看到虞清嘉的反應,他就越發確定了:「這是怎麽回事?」
虞清嘉被人當面問起這種事,即使是對方是和自己一路扶持的同齡姐妹,她也仍然覺得十分尷尬。虞清嘉不想說,可是她怎麽能拗的過慕容檐,沒過一會虞清嘉就放弃了:「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是我十二那年,在祖宅裡偶遇一夥前來做客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人沒個正行,再加上我們家姓虞,他開玩笑般說了句虞美人,後來就傳開了。」
慕容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問:「爲什麽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角度太過清奇,虞清嘉一時半會楞是沒想出來怎麽答。她紅著臉,惱怒地瞪了慕容檐一眼:「他們開玩笑罷了,又不是什麽好事,我幹嘛要告訴你?」
慕容檐笑了笑沒有說話,片刻後,輕輕道:「開玩笑未必,但是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倒是真的。」
虞清嘉聽到這裡覺得有些奇怪,她正要追問,忽然迎面看到一個人。虞清嘉將話咽回去,慕容檐也不再說話。
虞清雅步履匆匆地趕過來,神情焦躁,朝他們身後望了好幾眼:「六妹,你們剛才去哪兒了?」
虞清嘉當然不會多說,只是淡淡道:「我們迷路了,在後面繞了很久,現在才走出來。」
迷路?虞清雅不太信。也是她大意,因爲搶到了賬房先生而得意忘形,竟然險些忘了前世潁川王就在這段時間來了兗州。他突然造訪,把刺史都嚇了一跳,之後高平郡各大世家宴會不休,歌舞不絕,虞清雅也被邀請著去了好幾次,故而印象十分深刻。今日她在佛堂裡站了好久,還是一個旁支夫人嘀咕說怎麽不見六小姐,虞清雅才如夢初醒,發現虞清嘉確實不在。虞清雅想到上輩子虞清嘉嫁作琅琊王妃,她腦中立刻警鈴大作,趕緊出來尋找虞清嘉。
虞清雅一雙眼睛挑剔地打量著虞清嘉,這樣的目光極其失禮,可是虞清嘉依然溫溫暖暖地笑著,混若不覺般問:「四姐,你怎麽出來了?我正打算找人打聽老君在哪間香房呢,可巧就遇到了你。」
虞清雅看了一會,臉上堆起笑意:「老君正在聽大師講佛經,我發現你不在後,不敢聲張,自己偷偷出來找你。你也知道老君潜心向佛,最是討厭禮佛的時候被人打攪,若是她發現你偷偷溜出去了,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呢。」
竟然拿虞老君來威脅她,虞清嘉笑了一聲,說:「趁老君還沒發現,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有勞四姐出來尋我,既然四姐也是偷摸出來的,想來不會和老君說這件事,四姐你說是不是?」
虞清雅因爲又被虞清嘉尋了空子而十分惱怒,她正有心用這件事發作一二,被虞清嘉這樣一說,她倒不好說什麽了。虞清雅抿嘴笑了笑,眼睛又朝後探:「當然,如果六妹真的只是迷路,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會替你守口如瓶。」
虞清嘉輕輕一笑,神情非常坦然,越過虞清雅就往後走:「佛門淨地能遇到什麽人,四姐這話說的都叫我好奇了,莫非今日還有什麽人大人物來上香?」
虞清雅立刻啞巴了一樣,搖頭說沒有。等虞清嘉走遠後,虞清雅又朝來路望瞭望,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問系統:「系統,她方才真的什麽人都沒有遇到嗎?潁川王在鄴城好端端地當著王爺,怎麽會突然跑到高平郡。是不是男女主的相遇就在這一回?」
系統也猶疑不决,它的數據庫都來自正史野史,讓它說齊襄帝生卒年份、何年起兵這沒問題,可是齊襄帝和明熙皇后是如何相遇的……這怎麽會記載在史書裡?系統檢索了北朝至初齊所有有關齊襄帝的資料,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靠數據和運算模擬人類思維的高級智能體第一次感到電流紊亂,如果還在未來世界,它可以動用激光掃描、衛星定位等技術瞬間得到無量寺乃至整個兗州的立體地圖,地圖上究竟有誰一目了然。但是它現在已經綁定宿主,它寄居在虞清雅的腦子裡,所有信息只能通過虞清雅的眼睛、耳朵和觸覺獲得,在這種條件下,肯定是不支持它完成地圖掃描的。沒有未來科技支撑的系統也無能爲力,只能說:「宿主權限不足,無法查詢。」
虞清雅聽到這個結果說不出的遺憾,權限不足,權限不足,她就是吃虧在積分太少上了。虞清雅在原地站了站,突然狠下心,悄悄轉身朝虞清嘉來時的方向走去。既然無法從系統直接得到答案,那她自己去看好了。
虞清嘉早就發現虞清雅又偷偷回去了,她心裡笑了一聲,假裝沒有發現。她躡手躡脚地回到虞老君聽佛經的香房,低著頭坐在門邊,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虞老君聽佛時極其專注,幷沒有意識到門口有人進出,其他人看了也只當虞清嘉出去透氣。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聽枯燥玄微的佛理,不時有夫人小姐進進出出,只要不驚擾到虞老君,衆人也都心照不宣地當看不到。
虞清嘉坐著發了一會待,眼角瞥到虞清雅回來了。虞清雅神思不屬,失魂落魄,眼睛不時朝外瞅去,顯然沒找到任何人。虞清嘉心裡偷笑,沒有在意,繼續認真地發呆。
虞老君直聽到日暮西斜才盡興,虞清嘉混迹在衆多女眷中,隨著衆人往外走。幸好這次沒有再遇到什麽人,想來風流愛玩的潁川王早就到外面設宴作樂去了,此刻恐怕正玩得開心呢。虞清嘉和慕容檐登車,這一次,虞清雅沒有提出同車叙舊的要求。
回到庭院,虞清嘉頭一件事就是叫來跟隨自己出門的丫鬟,狠狠呵斥了一通。小丫鬟被說得眼角通紅,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虞清嘉感到深深的無奈,懶得再費口舌,揮手打發她下去了。
虞清嘉再一次懷念白芷和白芨,可惜她們兩人當日留在車隊裡,現在恐怕還和虞文竣待在平昌郡養傷呢。然而人沒事已經是最大的福分,虞清嘉想了想也就拋過,叫了丫鬟過來燒水。
虞清嘉這幾日正值月信,不敢碰水,讓丫鬟準備了熱毛巾擦拭身體。等叮叮噹當地收拾完,時間已經不早了。虞清嘉安靜下來才覺得有些奇怪,今日爲何這樣安靜?回來後,她似乎還沒見狐狸精呢。
乾脆兩間屋子往來方便,虞清嘉披上了外衣,自己提著燈去找慕容檐。秋日漸深,夜裡的風越來越重,天也黑的越來越早。慕容檐的屋子已經熄了燈,虞清嘉提著燈,在門扉上輕輕敲了敲:「狐狸精?」
裡面寂靜無聲,虞清嘉側耳等了等,還是沒有任何應答。虞清嘉心道狐狸精可能已經睡了,便輕手輕脚地走下臺階,不再打擾對方睡覺。
她擦洗時將頭髮打濕了幾綹,頭髮沒幹透不好睡覺,虞清嘉閒著沒事幹,就將頭髮散開,自己隨便拿了本閒書在燈下看。今日本該輪到陪著虞清嘉出行的那個丫頭守夜,可是小丫鬟被虞清嘉說了一通,心裡別著氣,現在早跑沒影了,導致屋裡只剩虞清嘉一人。若是白芷在此,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定氣的半死,但是形勢比人强,虞清嘉不想生事,便懶得計較,就這樣忍了。她懶懶散散地抽動書軸,突然動作一怔。
她方才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夾在風聲中幷不明顯,可是虞清嘉習慣了夜裡的寂靜,竟然還是聽出來了。
虞清嘉想到路上遇到的那次刺殺,脊背上漸漸爬上冷意。她坐在矮桌前,一時不知道該喊人還是該假裝不知道。她只猶豫了短短片刻,狠下心正要大喊,嘴突然被人從後捂住了:「安靜。」
對方的手指冰凉修長,將她半張臉都罩住了。虞清嘉楞了一會,驚訝地扒開他的手回頭:「怎麽是你?」
慕容檐換上了久違的窄袖胡服,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臉看上去白如玉質,精緻得不似真人。在白得出奇的膚色映襯下,他的眉眼愈顯昳麗靡靡。
虞清嘉看看漏風的窗戶,再看看眼前一身利裝打扮的慕容檐,心裡已經明白了:「你方才出去了?可是爲什麽不走正門……」
虞清嘉話音還沒落,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官兵的吵鬧聲,移動的火把將半條巷子都照亮了。慕容檐對此依然面無表情,似乎幷不覺得需要解釋,虞清嘉看看外面的火光,再看看眼前的人,猛地反應過來。
「他們是來追你的?」虞清嘉立刻站起身,拉著慕容檐往裡走,「我是未出閣的女子,虞家必不會讓官兵搜尋我的房間,你現在我這裡躲一躲……」話音沒落,虞清嘉抬手看著自己指尖的紅絲,終於明白爲什麽慕容檐的臉色這樣這樣蒼白了。
「你受傷了?」
「別說話,你該做什麽做什麽,裝作不知道就好了。」慕容檐說著就要往外走,被虞清嘉一手拽住手腕。她神情慌張,明明擔心却又不得不壓低聲音:「你傷在哪裡?傷勢重不重?你身上的衣服有血迹,一旦被人翻出來就沒法解釋了。你隨我來,先把血衣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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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檐手臂掙了掙,最後還是任由虞清嘉拉著自己到裡面。虞清嘉飛快地從衣櫃裡放出全新的衣物,然而官兵的動作比虞清嘉想像的還要快,這麽片刻的工夫,他們已經走到虞家宅院裡面,開始一個院一個院地搜尋了。
虞清嘉胡亂將衣服堆到牀上,半跪在地上就要來給慕容檐解衣服:「趕緊換衣服,他們快要進來了……」
她的手指碰到對方的衣襟,突然頓了頓。慕容檐其實可以躲開,但是他沒有。他懷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念頭,坐在牀榻上,沉沉地看著虞清嘉。
這時候,隔壁一間院子已經被强行撞開了門,男子駡駡咧咧的聲音和女眷的尖叫聲混在一起,都敵不過官兵格外囂張粗魯的喊叫:「給我搜,廖尚書遇刺,我等奉了潁川王之令,前來捉拿刺客。」
慕容檐低著頭,不閃不避地和虞清嘉對視。虞清嘉眼睛瞪得極圓,她方才幫慕容檐解衣,觸碰到絕不是女子該有的堅硬肌肉上。女子即便發育得再差,胸膛等處都該是柔弱的。不知是不是因爲離得近,虞清嘉又發現許多從前沒有注意過的細節。比如,沒有衣領的遮掩,可以明顯看到眼前這個人脖頸處的凸起。
虞清嘉腦子裡的弦「嘣」的一聲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