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妻子
端午時分多雨, 自從宮宴那場雨過後, 連著幾天,京城都籠罩在灰濛濛的雨幕中。
「林姑娘。」來人快步跑過院子, 在抄手遊廊裡背著身將雨具收起,她拍了拍身上的水,對林未晞堆笑道, 「林姑娘,世子妃有事找您。」
宛星看了看外面的雨,疑惑地看著傳信人:「還下著雨呢,世子妃怎麼在這種時候叫我們姑娘?」
「這個奴婢也不知, 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和林姑娘說吧。」
林未晞聽到這話從窄榻上站起來,說道:「既然有要緊事,那這就走吧。」
宛星趕緊去裡間給林未晞取披風來, 她一邊給林未晞整理衣服上的褶子, 一邊嘟囔道:「姑娘從宮裡回來就有些受寒, 今日又出去吹冷風, 可別把姑娘折騰的病倒了。」
「宛星。」
宛月暗中擰了宛星一把, 趕緊把宛星拉開。林未晞淡淡掃了一眼, 拉緊披風, 朝外走去。
雨水從屋簷滑落,遠遠看去連成一條條銀線,林未晞走在抄手遊廊上,即使頭上的屋簷遮住了雨,但是衣角還是不免洇濕了。
堂屋裡, 高然正在和一個衣著體面的老僕婦說話,她看到林未晞進來,朝裡面擺了擺手:「林姑娘來了,先去裡面坐吧,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請林姑娘稍等一會。」
林未晞朝堂中的那個婦人掃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就直接進裡邊去了。
婦人見林未晞一言不發地走到裡屋,眼白衝著林未晞的背影梭了一下,壓低聲音,支眉楞眼地對高然說:「世子妃,這位也真是的,王爺念著舊恩給她三分體面,她還真的蹬鼻子上臉了!在王爺面前能說會道淨使花招,但是一背過人,竟然敢給世子妃甩臉色。」
「孫家媽媽,別說了。」高然微微加重了聲音,說道,「她是英烈獨女,她的父親還是為了救王爺而死,性格孤僻一些也難免。這些話你和我說說便罷了,到了外面,萬萬不許再提。」
「世子妃您就是心太善了。」孫婆子一臉扼腕,她又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這才搓了搓手,提起另一件事,「世子妃,您看廚房採辦的差事……」
林未晞坐在軟墊上,隔著屏風木格,隱隱約約聽到高然和孫婆子低聲嘀咕了些什麼,隨後就說起廚房採辦的事。前面的內容即便沒聽清,林未晞也能猜到絕不是什麼好話,孫婆子搬弄口舌,阿諛鑽營,她早就見識過了。
說起正事,高然就沒有再刻意壓低聲音,林未晞坐在裡面,斷斷續續也聽了個大概。孫婆子訴苦,又是掰扯生活不易,又是說起廚房的辛苦,最後都扯到沈王妃身上了。孫婆子一張嘴極其能說,在她的口舌下,彷彿她真的是一個忠心不二的老僕,為了王府兢兢業業吃苦耐勞,可惜得罪了前任世子妃,前世子妃急於安插自己的人,就把孫婆子一家從採辦的位置上撤了下去。孫婆子雖然依舊待在廚房,但是卻不是什麼要緊營生,連灶都上不了,不過就是糊弄糊弄她們一家罷了。
孫婆子說道最後都抹淚哭了起來,周圍的丫鬟聽著也面有戚戚。高然低歎一聲,說道:「你的忠心我明白,你是積年的老人了,從婆母在世起便在燕王府當家奴,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即便不說你這些年的苦勞,光憑婆母的恩情,我便不會虧待了你們一家。」
孫婆子聽了含淚拍手:「能得世子妃這一句,老奴便是即刻去死也甘心了啊!」
「不可這樣說話,好端端,說這些死啊活啊做什麼,無端惹不吉利。」高然嗔怪了一句,翻了翻名冊,說道,「既然之前只是誤會,那你被熙姐姐打發到邊緣也實在委屈。依我看,你們一家還是回來負責廚房採辦吧,你們和菜場的商販熟,將採買交給你們,我也放心。」
孫婆子大喜過望,立刻跪下磕頭:「謝世子妃。」
林未晞端著茶慢慢吹熱氣,聽到這裡她搖頭笑了笑。孫婆子果然長了張好嘴,恐怕之前,顧呈曜也是被這樣的花言巧語哄騙過去的吧。
孫婆子確實是多年的老僕人了,可是誰說老僕都是忠僕呢?越是盤根錯節、成家生子的家奴,越容易幹一些不乾不淨的事情。林未晞去年查帳,查到廚房這一塊發現虧空了許多,竟然都入了這個刁奴手中。這個婆子仗著林未晞是新婦不懂賬冊,在賬本上動手腳糊弄她,被林未晞揪出馬腳狠狠數落了一通。當時孫婆子也又是表忠心又是攀扯沈王妃,孫婆子在沈王妃身邊伺候過,這也是她在內宅橫行無忌、大肆貪污的底氣。林未晞那時看都不看,直接把他們一家拎著扔出廚房,要不是顧忌婆婆沈王妃的面子,孫婆子哪裡還能在廚房保住一份閒職。
結果這才過了多久,高熙病逝,孫婆子瞅到空,便跑出來作妖賣慘了。高然也是腦子拎不清,竟然還真信了,將其恢復原職。
高然其實也未必全信孫婆子的說辭,但是孫婆子看著就淳樸老實,這種面相的人即便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也不會是大間大惡之人。孫婆子之前是因為採買東西和銀錢對不上才被高熙發落的,高然翻了翻賬冊,深深覺得高熙小題大做。
當家主母就和穿越前的高管一樣,水至清則無魚,採購部的人還真能一點都不貪?不可能的,所以高然見賬本上沒有出大問題,便撤銷了高熙的處罰。高然在心裡唏噓高熙,高熙看著是個名門貴女,還號稱由大長公主親自教養長大,但是怎麼連這點情商都沒有呢?只知道苛責下人,要求下屬一點錯都不能犯,難怪高熙後面混成那樣,死了王府裡都沒人說她好。自己情商不夠,能怨誰?
高然心情大好,前世的遺憾彷彿都在這輩子補全了。她現在也是名門之女,腳踩芸芸眾生的白富美,一從娘家「畢業」便做了「高管」。高然堅信以自己的情商,一定能混的如魚得水。這樣看來,穿越前她就是被自己的階層耽誤了,要不然她不比那些有家族企業的白富美差。
高然步履輕快地走入裡間,她可沒忘了這裡還坐著一個麻煩呢。高然笑著坐到林未晞對面,連連賠罪:「王府裡每日處理不盡的瑣事,著急了都脫不開身。讓林姑娘久等了,真是失禮。」
林未晞沒有理會高然這毫無誠意的致歉,林未晞明明知道高熙已經死了,此後燕王府如何與她再無關係,可是曾經的心血毀於一旦,林未晞實在可惜,忍不住提醒這位繼任者一句:「世子妃僅憑一面之詞便將廚房採辦的大事交給他們,未免有失謹慎。」
呦,竟然還想對她的管家大權指手畫腳,高然看著林未晞似笑非笑:「這是我燕王府的家事,林姑娘就不用操心了吧?」
林未晞輕嗤一聲,眼波流轉,再懶得看高然一眼,提醒高然一句。
高然自認為獲勝,心情更好,說話也飛揚了起來:「林姑娘,你今年已經十六周歲了吧,你生月大,該算十七虛了。」
林未晞挑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替林姑娘考慮罷了。」高然笑著,說道,「你如今父孝已除,再拖著不嫁人就說不過去了。你都十七了還沒定親,等走完六禮,嫁入夫家都十八了。實話說年齡已經有些大了,再不趕著些,年齡太大,恐會耽誤生育。」
林未晞實在沒想到這種話居然是高然說出口的,如果她沒猜錯,高然穿越前的世界對女子婚齡十分寬容罷?林未晞真是沒想到,一個穿越到古代的人,竟然比她這個古代宗族女子還要熱衷嫁人和生子。十七歲不定親怎麼了?就算她終身不嫁,又能怎麼樣?
林未晞聽著這些話反感,她臉色不耐煩,冷冰冰說道:「你大雨天喚我過來便是為了這種事?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就先走了。」
高熙攔住林未晞的動作,依舊笑盈盈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林未晞:「林姑娘不想嫁人,是真的想為父祈福,還是對燕王府存著什麼念想啊?」
林未晞臉色已經徹底冰冷下來,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神黑的發亮,一時間簡直如燒紅的珠子浸在冰水裡,又冰又熾:「世子妃,你注意言辭。」
「林姑娘竟然還生氣了?」高熙笑著抿了口茶,掩唇道,「是我不對,不該把這種少女心思說出來。畢竟哪個少女不懷春,林姑娘顏色正好,對青年才俊一見傾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林姑娘,世子已經成婚了。」
林未晞嗤笑一聲,同樣似笑非笑地看向高然:「我知道,還是二婚呢。」
高然被說得僵了一下,她趕緊調整神情,掩飾方才的失態:「即便我是繼室,但卻是明媒正娶的繼妃,亦是正妻。可是在正室健在的情況下與已婚男子不明不白,這叫無媒苟合,第三者插足。」
「說的就像你在你姐姐死後才認識顧呈曜的一樣,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林未晞察覺到高然的視線,不閃不避地迎上去,甚至還輕輕挑眉,「怎麼,我說錯了?那為何前世子妃一死,一個月都沒過,你就和自個兒大姐夫定親了呢?」
高然被懟得心口痛,她深吸一口氣,發現真的不能和林未晞逞口舌之能,要不然能被林未晞活活氣死!高然立刻換了一個話題,道:「隨便林姑娘怎麼說吧,你口舌伶俐,我們這種老實嘴拙之人說不過你。不過林姑娘年齡已大,早到了出閣的年紀,這一點林姑娘不能否認吧?按道理你信林,我們姓顧,你的婚嫁之事實在輪不到我們來操心。可是你終究住在燕王府,本來就沒名沒分的,若是出了孝還不嫁人,那恐怕外人就要說道我們燕王府了。」
林未晞冷冷地看著高然:「你閉嘴。誰給你的膽子,讓你詆侮我的名聲?」
「詆侮?要是林姑娘真的對世子沒有想法,怎麼會拖在燕王府遲遲不肯說親呢。」高然神情也冷了下來,「你願意盯著別人的丈夫,我卻不願意被你算計。我已經和錢大太太說好了,錢二公子年齡正好,尚未婚配,論理這種大好婚事落不到外人身上,可是誰讓錢二公子看中了林姑娘的美貌呢?郎才女貌,倒也是佳話,既然如此,錢大太太也不挑剔你的出身和門第了,待稟報太后之後,錢家便會派人來交換庚帖。」
林未晞聽到這裡瞪大眼睛:「你說什麼?錢二?」
錢二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眠花宿柳,不學無術,可謂是一頂一的廢物紈絝。林未晞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仗著父母作福作威的浪蕩子弟,無論重生前還是重生後,她對這種人連一個眼神都欠奉,而現在高然竟然背著她,允了錢家的提親?
「對啊,太后娘娘的親侄子,外戚錢家的長房嫡公子。這門婚事實在是想都想不到,說起來還是你高攀,錢二公子不介意門第,願意娶你一個寒門女子,已經是了不得的福分了。」說完高然掃了一眼林未晞的臉,意思不言而喻。靠身體和美貌上位,還是太后家侄子的正房,知足吧。
林未晞怒到極致反而平靜了,她問道:「你說錢家稟報太后娘娘之後便會來交換庚帖,你已經給了她們准話?」
「對啊,多好的婚事啊。要是拿喬讓機會溜走,那你才該哭了呢。」
「呵,你挖空心思想要攀附高門,別人可看不上。你什麼時候答應的?你和錢家說了什麼?」
「那是錢家的公子,你就知足吧。」高然喟歎了一聲,很是不耐煩,「你若是想去壽康公主府搬救兵,那我勸你莫要白費力氣了。壽康大長公主無子無後,她自己尚且自身難保,怎麼敢拂太后娘家的顏面呢。你聽我一句勸,對你來說,能嫁進錢家,還是做正室,這已經是跨越階級的福分了。」
林未晞眼睛中是灼灼的亮光,似火又似冰:「高然,你這個人真是天生不要臉。你以為你是誰,敢做主我的婚事?你靠著歪門邪道嫁給自己姐夫,現在還以高貴正室的口吻規勸別人攀附男人,真是丟盡了英國公府的臉。」
高然被這句話戳到痛處,立刻拉下臉:「你不要蹬鼻子上臉,我看在父親的份上給你三分顏面,你還真以為我怕你嗎?我是英國公府的小姐,燕王世子的正妃,你不過一個平民女子,我和你平輩說話是教養,但是你當真對我大呼小叫,那就是不知體統了。」
「你明知道錢二是什麼人,還敢私下裡應承。你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就不怕被人知道戳脊樑骨嗎?」
高然不屑地嗤笑一聲:「你又打算和燕王告狀啊?那你盡可去說,好讓眾人看看,這門婚事是不是良配,我是不是為了你好。林未晞,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如果想和我比,那就沒意思了。我是燕王世子妃,日後會成為燕王妃,我的兒子一生下來就是未來的親王,其他嫡子也會受封郡王。我的子子孫孫都會成為王室貴族,享萬民供奉,首輔將相尚且有更替,可是王爵卻不會,只要不犯上造反大罪,他們就是一輩子的貴族。而你呢,你有什麼?一個有名無實的侯爵,一張空有其表的臉,即使你靠著臉高嫁,夫婿也不過是一個官宦子弟,升遷調度尚要看皇恩和時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是皇族,而你,就是那個賣藝人。不光是你,甚至你的子子孫孫,日後注定都比不過我的血脈。」
林未晞一動不動地盯著高然,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高然甚至帶著笑意回視。對啊,林未晞即使生氣又能怎麼樣呢?高然已經是燕王世子妃了,放眼京城沒幾人身份比高然更高貴,林未晞一個孤弱女子,能怎麼辦?
林未晞定定看著,一言不發,站起身用力地掀簾子走了。珠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凝芙見此皺眉,上前一步道:「世子妃……」
「沒事。」高然伸手止住凝芙的動作,笑著搖頭道,「她也就能趁現在發發脾氣了,不必在乎她的失禮,下去做你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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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芙應下,安靜地退去。高然看向窗外的雨幕,喃喃道:「雨竟然又大了……」
林未晞頭也不回,快步走入雨幕中。雨水砸在地上泛起白色的水霧,將整個環廊都籠罩其中,林未晞走在環廊邊緣,步伐又急,片刻的工夫衣服就濕了一半。宛月急忙追出來,想給林未晞披上披風:「姑娘,你身體弱,不能淋雨。」
林未晞心煩,聲音冷厲:「不要跟過來,我想自己待一會。」
「姑娘!」宛月沒有被林未晞的冷硬嚇退,她不顧雨水衝到林未晞身前,強行攔住林未晞,給她系上披風:「姑娘你即便心裡不痛快,也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你出門時便有些受寒,若是再淋雨,被冷風一吹,回去後指不定怎麼受罪呢。」
宛月強行把她拉住,林未晞本想甩開卻沒有成功。她用力掙扎了幾下,隨著這一番動作,她的心神也漸漸平靜了。
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身體簡直是最愚蠢的做法,林未晞不再掙扎,任由宛月用披風將她籠起來。
見林未晞終於冷靜下來,宛月也鬆了口氣,她給林未晞整好衣領後便退下,安靜地立在林未晞身後,陪著她聽走廊外淅瀝不絕的雨聲。
高然說的不錯,她這一手誠然卑鄙,可是林未晞能拿她怎麼辦?林未晞並不愁和錢家的婚事,成一樁姻緣難,但是毀掉卻太簡單了。只要她執意不嫁,或者用剪刀絞了頭髮,錢家還能強娶嗎?只不過這樣一來,林未晞半生青燈古佛,清苦淒寂就難免了。
林未晞真正在意的是高然後來的話,公侯三代而斬,但是王爵卻千秋萬代不變。親王的嫡長子一出生便是世子,日後襲承親王,其他嫡子一律封郡王,嫡子的嫡子再封鎮國將軍,所有王位只增不減,只要親王能生,親王郡王就一代代傳下去。所以高然說的沒錯,燕王已至權力巔峰,連皇帝都要仰仗燕王,日後的燕王府只會代代榮耀,子子孫孫無窮盡矣。
高然敢這樣做,不就是仗著別人其實不能把她怎麼樣嗎?林未晞即便解了自己一時之困,可是,難道她就忍下這口氣,任由高然惡意算計她?
然而就是她忍不下,她又能把高然怎麼樣!
林未晞在走廊上站了許久,連裙腳全部被雨水打濕也不閃不避。宛月看著心焦:「姑娘,雨天風大,我們先回去吧!」
「回去做什麼。」林未晞突然動了,她對著雨幕輕輕一笑,面容雪白,嘴唇嫣紅,但是眼神卻淡漠得駭人,在灰濛濛的雨幕中,簡直驚心動魄。
宛月看的又驚又駭,心臟砰砰砰直跳,她聽到林未晞用那種平靜的,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的語氣問:「什麼時辰了?」
「申時末。」
林未晞聞言勾唇一笑,轉身便走了,甚至沒有說她這是要去哪兒。宛月直覺有點害怕,但是又不放心林未晞一個人,只能趕緊跟上去。
書房外的守衛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並沒有因為雨天而心生鬆懈,突然他眼神一凝,有些驚訝地看著來人:「林姑娘?」
林未晞一路疾行,現在裙角已經全濕了,連頭髮也微微被雨水打濕,有幾綹調皮地貼在她額頭鬢角,越發顯得她膚白勝雪,麗色驚人。
「燕王在裡面嗎?」
「王爺在。」守衛看著林未晞,目露猶豫。林未晞挑眉:「我不能進?」
「當然不是!只是,林姑娘您被雨淋濕了,用不用先找人過來伺候您整理儀容?」
「不用。」林未晞見守衛沒有意見,便直接跨步走入院內。顧徽彥的書房設在一個單獨的跨院內,因為下雨,愈顯清靜。
顧明達看到林未晞也驚住了:「林姑娘?您怎麼被淋成這樣,姑娘稍等,我這就去找僕婦過來……」
一道清越的聲音從內間傳來,許是因為許久沒說話,他的聲音還帶著些許低沉:「怎麼了?」
林未晞眼睛不知為何一酸,快步朝聲音的方向前行了兩步:「燕王殿下。」
顧徽彥從書房裡出來,看到林未晞,先是驚訝,隨即便沉下眸光:「怎麼回事?伺候的人是誰,為何讓她淋了雨?」
宛月一直低著頭,聽到這裡立刻就要下跪。林未晞攔住宛月,眼睛黝黑,專注又執拗地盯著燕王:「不關她的事。燕王,我有事想和你說。」
顧徽彥看著林未晞,她的眼神頗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味。顧徽彥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出去。」
顧明達二話不說,掩門退下。林未晞站在原地,看到顧徽彥轉身朝內走去,她有些躊躇,燕王的書房有許多機密,她拿不准自己能不能進去。還沒等她想好,便看到顧徽彥從裡面出來了,手中還拿了一方白綢:「熱水在外面,你先擦擦頭髮。你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想說的話什麼時候說也不遲,但是若把身體折騰病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林未晞接過白綢,心想她好歹也是個小有姿色、正值妙齡的年輕姑娘,在男子面前不雅地擦頭髮,這叫什麼話。顧徽彥見她不動,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不願意?」
「綢布又不吸水,您即便要讓我擦發,也該拿一塊棉布出來。」
顧徽彥真是無奈極了:「好,下次給你備著。」
不過多虧這一打岔,林未晞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又仔細想了一想,心緒越發清明:「燕王,我有話想和你說。」
「竟然還記得。」顧徽彥沒把這樁事放在心上,他坐回自己的書桌,扶袖執起筆,潤了潤筆尖,隨意道,「說吧。」
「您之前答應我,如果我有什麼願望,只有不過分,您都會滿足我?」
顧徽彥一邊寫字,一邊應了一聲:「嗯。」
林未晞呼吸不覺放輕:「殿下,您是不是缺一個妻子?」
筆尖上的墨一抖,寫給張孝濂的信立刻毀了。
顧徽彥抬頭,目光幽深地看著她:「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