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把兩個丫鬟都驚呆了,縱是心裏向着白鶴染的迎春也不得不感嘆,二小姐能屈能伸,翻臉如翻書,這一出設計的,簡直比戲文裏的故事還要精彩。
“迎春,去稟報老夫人,就說有賊偷了母親新做給我的衣裳。”白鶴染冷臉吩咐着,“記着,要一路跑一路喊,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文國公府裏進了小賊。”
迎春屈膝應是,轉身跑了開,果然是按着她吩咐的,一邊跑一邊喊,還不時地動員府中下人行動起來,一起抓賊。
含香知道要壞事,這是二小姐下的一個套,五小姐年紀小,腦子又簡單易衝動,上了當了,當下就要跟着迎春一起去。
白鶴染攔了她一把,“迎春自己去就行,你留下,本小姐一個人在屋裏,害怕。”
含香心頭鬱卒,你還會害怕?她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裏,去給二夫人通風報信。不僅五小姐的事要說,最主要的是那個離了心的老貨王嬤嬤。若不是那老貨臨時反水,哪來的後頭這些個事?
可惜,再心急也沒辦法。二小姐就像尊雕塑一樣杵在她面前,讓她逃無可逃。
很快地,迎春帶回老夫人的話,讓白鶴染到錦榮院去,還送了一套衣裳過來。
她換好衣裳,將含香留下,只帶着迎春出了門。迎春不放心,提醒她:“含香是二夫人那頭的,咱們這一走,她肯定是要回去通風報信了。”
白鶴染點點頭,“留下她,就是爲了讓她回去給主子報信。”沒人報信,那一場花瓣沐浴的戲,她不是白演了。
迎春覺得,二小姐的心思,深不可測。
錦榮院到時,白花顏已經先她們一步被抓了過來,正跪在前廳哭,一邊哭一邊大喊:“不是我偷的,我沒偷東西,這些都是白鶴染那個小踐人送給我的!”
老夫人大怒,指着白花顏氣得直咳,好不容易緩過來,立即大聲道:“混賬東西,白鶴染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小踐人又是在罵誰?”
邊上陪着的小葉氏趕緊替女兒打圓場:“老夫人,五小姐是因爲太委屈,這才口不擇言,老夫人千萬不要怪罪於她,您有喉疾,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啊!”說完,趕緊小聲告訴白花顏,“要叫二姐姐,小踐人什麼的,萬不能再提了。”
白花顏心下不甘,可是在老夫人面前又不敢造次,只得憋憋屈屈地磕頭認錯,可還是堅決地爲自己辯解:“東西真的不是我偷的,祖母一定要爲孫女做主啊!”
老夫人一擡頭,正看到白鶴染帶着迎春走進屋來,穿着一身藕荷色長裙,頭髮在腦後隨意攏着,臉色不似剛回府時那樣慘白,只是實在過於瘦弱,整個人看上去楚楚可憐。
老夫人心裏不好受,這個曾經她最疼愛的孫女實在受了太多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還是被人精心算計。她雖被稱一聲老夫人,可自從兒子娶了葉氏進門,對她這個娘就越來越不看重了。她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又如何保護得了她的阿染?
白鶴染走到正廳中間,正對上老夫人那關愛中透着無力的目光,硬冷的心腸便有了一絲柔軟。
她衝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然後將臉轉向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面上掛着的楚楚可憐便更甚了幾分。
白花顏恨她恨得咬牙,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指着白鶴染跳腳大罵:“踐人!明明是你自己送給我的衣裳,轉頭卻又污告說是我偷的,現在你就當着大家的面說說,這衣裳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鶴染面露慌張,向後退了一步,很害怕白花顏的樣子,口中卻道:“那些是我全部的衣裳了,我現在連出門都要穿祖母剛給的,怎麼可能全都送給你?”她話音打顫,帶着哭腔,“祖母,我不知道東西是五妹妹拿的,要早知道是這樣我絕對不會聲張,一定會顧及五妹妹和母親的名聲的。畢竟五妹妹是母親從小親自調教出來的,總不能讓人說咱們白家的主母教出來一個偷東西的賊,那太丟臉了。”
可憐的小表情下,是一個綿裏藏刀的靈魂,一番話出來,拐着彎兒的把白花顏和葉氏都給罵了個痛快,就連老夫人都再次驚訝於這個孫女的轉變。
大小姐白驚鴻也在場,別人都驚於白鶴染的話,卻只有她在焦急地想着眼下這個狀況必須要趕快解決,再拖下去不但對白花顏沒有幫助,還能讓白鶴染把罪多往她母親頭上扣去幾分。
在憎恨白鶴染的同時,她也氣白花顏做事不長腦子,貪得無厭,早晚會壞事。
心裏再氣,也得想辦法,可眼下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白驚鴻咬咬牙,上前幾步,拉着白花顏一起跪了下來。
老夫人心中不快,沉聲問她:“驚鴻,你這又是在幹什麼?”
白驚鴻貌美傾城的臉上掛着深深的懊悔和內疚,眼淚就在眼眶裏含着,要掉不掉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生出無限憐憫。
老夫人心下嘆息,語氣還是鬆軟了幾分,“驚鴻有什麼話站起來說吧!”
“不,驚鴻有錯。”她將地上的衣物拿起一件,“這些衣裳是驚鴻親自爲二妹妹準備的,當時只一心想着二妹妹可憐,好不容易回來了,就應該把最好的東西全都給她。心裏有了這層思慮,便忘了規制,結果就把這些於禮不合的衣裳送到了二妹妹房裏。事後反應過來,怕好心辦了壞事害了二妹妹,這才讓五妹趕緊去將衣裳都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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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聽着白驚鴻的解釋,心裏卻是明白得很。白驚鴻明面上是在給五丫頭解圍,實則卻是在爲葉氏開脫。衣裳是她準備的?哼,這種貴重得文國公府女眷根本都沒資格穿的衣料,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
唯一能拿得出來這種東西的,就只有當今太后的親侄女,葉氏。
她問白驚鴻:“既然是要拿回來,何不光明正大的去?要偷偷摸摸走小路,還脫了袍子裹着?”說着又剜了白花顏一眼,“一個女兒家,竟然脫了外袍在外頭行走,不知廉恥。”
白花顏被老夫人罵怕了,低着頭不敢吱聲,只扯着白驚鴻的衣角小聲相求:“大姐姐一定要救我。”
白驚鴻此刻厭煩極了這個白花顏,可面上又不能表露出來,還得繼續爲對方開脫:“五妹妹之所以如此做,應該是怕連累到我。畢竟用了這些料子裁剪衣裳,追究起來是大罪。”她衝着老夫人磕了個頭,“請祖母饒了五妹妹,責罰驚鴻吧!所有的罪過驚鴻一人承擔,這都是我該受的。”
說着,伏在地上嗚咽起來。
她這一哭,老夫人的心情立即煩躁起來。
這白驚鴻是白興言的心頭寶,更是葉氏手裏的一張王牌,還是太后娘娘最喜歡的一個後輩。三年前白鶴染離府,她心頭不快說了驚鴻幾句,她就是這樣委屈的哭,事後她的哥哥白浩宸進宮去給太后請安,把事情給說了出去,老太后立即派出貼身宮女帶了一馬車的賞賜來到白府,說給白驚鴻壓驚。
壓什麼驚,那分明就是在打她這張老臉。
可打了又能如何?她不過就是個國公府的老夫人,還能跟太后去講理?
現在白驚鴻又在哭了,老夫人強壓着心頭火,又忍不住咳了一陣,到底還是給了白驚鴻這個顏面,只說了句:“罷了,你也是無心的,起來吧!”
白驚鴻謝了又謝,見老夫人也沒想再追究白花顏,總算鬆了口氣。
白鶴染看着這一幕,心裏也算是把這府裏的關係又理順了些。老夫人是疼愛她的,但對於白驚鴻卻有着明顯的忌憚。看來葉氏這些年在府裏把腳跟站得很穩,而且宮裏的老太后也必然給她們母女撐過腰。
白家老太太這是被鬥怕了。
她走上前幾步,低下身俯在老夫人腿邊,一雙手向老夫人握了去,輕聲開口:“祖母待我的心意,阿染都明白。您放心,阿染不會喫虧,也不會讓祖母受氣。您是咱們府上的老夫人,是後宅最最尊貴的人物,任何人都不該欺壓到您的頭上,否則……”她將聲音揚了起來,“對老夫人不敬,就是不尊長,就是不孝。不賢不孝子孫,是要被世人唾罵的。”
白驚鴻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卻還是陪着笑道:“二妹妹說得極是。”
白鶴染滿意地點點頭,起了身,又問了句:“母親怎麼沒來呢?”
白驚鴻趕緊解釋:“母親半夜裏驚聞二妹妹出了意外,傷心過度,雖然二妹妹平安回來了,但母親的病卻是落下了,這會兒正在休息。”
“這樣啊!”白鶴染感嘆,“家裏親人都是挺好的,母親更是時時處處爲子女們着想。自己都在病着,還不忘差貼身的嬤嬤給我送去沐浴用的花瓣,全都是珍奇品種,我還從來沒有用過那樣好的東西。”
白驚鴻本想寒暄一句這都是應該的,可白鶴染緊跟着的一番話,卻差點兒沒把她的魂兒給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