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賣餛飩的老夫婦剛剛把攤子擺上,就聽見馬蹄聲打遠處噠噠響起。
待回頭一看,果不其然,仍是昨個兒那位貴人。早上的秋霜重,貴人額前的髮絲微溼,一張俊逸的臉倒似往日般精神。
在攤前穩穩勒馬,腰間交疊着銀色的軟鞭應着幾縷晨輝雖已極是奪目,但遠不及他本人來得耀眼。
“貴人今個兒來得早,只是這餛飩還未下鍋。”老翁呵呵一笑,招呼道。
蕭玉翻身下馬,他臉上帶着半截面具,並不想惹眼,擡頭看了眼天色,道:“阿翁不急,我等會兒就是。”說着將馬拴在一旁,從隔壁小攤上買了倆火燒邊喫邊等。
徐芷夜裏時常疼得睡不安穩。蕭玉衣不解帶地守着她,天不亮要上早朝,戶部那邊又是一籮筐的事等他定奪,自從那次在御書房商議過後,這戶部就直接甩給蕭玉做主了,也不必在請示皇上。
慣是來不及用飯,這就趁着這當口能胡亂混巴兩口喫的墊墊肚子。也虧得前些年領軍打仗苦慣了,反倒是沒覺得如何。
白生生的餛飩個子小巧,肚兒飽滿,連那褶都一個模子出來的般打着旋兒,轉出個花邊來。一個個噗通噗通下了鍋,瞬間升騰起一陣白煙,在秋色裏添了幾筆噴香的暖意。
蕭玉喫完倆火燒的時候,餛飩剛好出鍋,瑩白的餛飩,鮮香的魚皮,幾點青翠欲滴的菜葉子,盛滿了那瓷白的食盒。
老嫗將食盒蓋好,遞給蕭玉,道:“貴人大清早就來這等着,可是捎帶給家裏人?這樣用心,莫不是給家中夫人帶的。”
蕭玉一笑,道:“是。”
老嫗接過錢,笑道:“夫人好福氣。”
蕭玉正牽馬,聞言苦笑道:“算什麼福氣,從往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好在如今還能照顧着她,如何用心都不爲過。”
老嫗道:“貴人不必這麼說,誰年輕的時候不曾蹉跎過日子,夫妻倆這輩子哪個不是磕磕絆絆走過來,待走完這一生,且瞧一瞧,身邊的人還是同你拌嘴同你鬧架也同你風裏雨裏的那個,那就是這輩子最好的事了。”
一旁不善言辭的老翁聞言笑得憨實,看向老伴的眼神滿是暖意。
看着面前這對賣餛飩的老兩口,蕭玉有些失神,半晌才笑道:“老人家說的是,能陪她走到最後,那就是極好的事了。”
老翁笑着提醒道:“快些回去吧,餛飩涼了就不好入口了。”
辭別了老兩口,蕭玉抱着他的食盒往城南邊的小屋子趕去。
徐芷不肯也不願住在燕王府內,蕭玉也只好在她城外原來的屋子邊上再續上一個小茅屋,乾脆她也瞧不見。
到了地方就託着附近的農婦交給她,還交代說要是被她問起,就說是趕集時順道買回來的。
那農婦接過蕭玉手裏的餛飩,這餛飩她知道,是在城東那家老兩口包的,味道很好,只是這麼大老遠的特地去買,怎麼會不想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農婦不明就裏的嘆了口氣:“你們是小兩口吧,爲何不自己親自給她?夫妻倆牀頭打架牀尾和,又不是有什麼血海深仇。”
“是我欠她的太多了..”蕭玉目光望向不遠處院子裏曬太陽的女子身上,自嘲笑了一聲,道。
血海深仇還算是輕的,她恨我是應該的,還好她還活着….
接連二三的蕭玉總是有意無意的出現在徐芷的院子裏,有時候就是借這借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搭話的機會。
一開始徐芷很煩,後面就麻木了。
但還是對蕭玉不理不睬,就當沒這個人,這個屋子是當初買來給徐顏的,誰知道,最後居然成了她最後的棲身之所。
真是造化弄人。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粹燭沒再發作過,就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水靈之鑰的尋寶圖已毀,她就不可能還活着,還有楚辭也不像是不辭而別的人,這其中另有隱情。
徐芷想得出神,連有人進來了都不曉得。
“哎,我說着這早上的風大,你身子不好也不經吹呀,還是到棚子下吧,那兒舒服些。”
徐芷看不到人,尋着聲音望去,眸子沒有聚焦,笑道:“大娘您來啦。”
農婦將餛飩放在一旁,推着徐芷的座椅,到棚子下邊,在把碗蓋子打開,一股子香氣撲來。
“大娘您不能這麼麻煩的,還得去那麼大老遠去買。”
農婦將餛飩勻好,擡起徐芷的手,讓她慢慢順着石桌上摸,“不麻煩,難道遇上你喜歡喫的東西,再說了我每日到那邊去賣菜,也是順手的事。”
“謝謝大娘。”
徐芷低頭慢慢摸上勺子,將勺子滔了一把,送到脣邊,還是原來的味道,沒變。
她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與檀兒上街,第一家喫的就是這個餛飩,是一口老夫妻開的小店,每日晨時現包的,裏面的魚兒是老伯早上撈的,菜是老嫗自己種的,面是兩口子一道擀的。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呢?”
徐芷渾然不覺,直到農婦說了後,手撫上自己的側臉,一片溼潤,那農婦給徐芷臉上用帕子擦了擦。
蕭玉見到徐芷在那安靜的喫着,站了片刻轉身離去,他還要去上早朝,他給了那戶人家點錢,讓他們幫忙照看着點徐芷。
正值午時,農婦幹完了農活,閒着無事,跟徐芷拉起家常,談到家中有一女已經及笄了,正想談個人家呢。
可農婦嘆了一口氣,像是很苦惱。
徐芷笑道:“這是件好事啊。”
“好什麼呀好,她可瞧上的人不喜歡她,看上去好像不是京都人士,是個外來人,現在誰也入不了她的眼,這個死丫頭真是把我給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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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人…
徐芷問道:“大娘你怎麼知道他是外來人?”
農婦見徐芷的手有些顫抖,便給她倒了被熱茶暖暖手,繼續說道:“還不是聽我家丫頭說的,當初我帶着她入城想給她裁剪幾套新衣裳,就在城門口見着的,還架着輛馬車。”
徐芷喝了一口熱茶,看來這姑娘中意之人,八成就是楚辭了。
也是,在饒城的時候楚辭的樣貌出挑,有傾慕者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