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惜低頭,仔細地將一字一句看了過去。她的手捏着紙張,骨節發白。
霍建成無奈地開口:“十年前,星落救了行舟那一晚。他們在昏迷中,我和許光耀就約定許家和霍家二房聯姻,簽字按手印也是過了公證的。當初,我以爲他們長大後肯定會在一起,霍家二房和許家聯姻,有利無害。卻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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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車禍,許星落出國了。
“喬惜,現在許家要我履行承諾。否則失去的就是行舟的半副身家……”
喬惜的手在顫抖。
上面寫得很清楚,霍家爲報救命之恩自願聯姻,若是反悔則按照離婚財產分割,分走對方的一半身家。
霍行舟的一半身家,是天元集團。
許光耀打得一手好主意啊!
霍建成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現在反應過來,當初被許光耀下了套。我的孩子有凌雲志向,他一手創立天元。可現在許家拿出協議說,要麼結婚,要麼就分走財產。”
他沒敢告訴家人。
只能默默承受這一切。
喬惜覺得荒唐極了:“那當初車禍,您爲什麼不拿出這份協議要求許星落沖喜呢?”
“我……我是覺得行舟醒不過來了,不能耽誤星落的一輩子。”霍建成心虛地說道。
呵。
原來是個濫好人。
喬惜的心中有一股不爽在堆積:“憑什麼我要來給您的錯誤買單?”
霍建成看着她說道:“難道你希望行舟跌落雲端,誰都來踩一腳嗎?”
喬惜緊緊攥着手心。
她的鼻腔倏而衝上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澀和委屈。
憑什麼!
連霍建成都要拿捏她的心軟。
“喬惜,這件事我希望你別告訴其他人。你也不想我和行舟的父子之情破裂吧,杜鵑和嬌嬌都是衝動的人,這個家會散的。”
喬惜覺得眼睛脹得發燙,她笑紅了雙眼說道:“您的家不能拆散,我的家就可以被拆散了嗎?那一晚在金陵大飯店,您是知情的吧?”
霍建成心口一噎。
他愧疚地低頭說道:“對不起。那一晚我沒辦法纔給行舟下了藥,後來他和星落前後離開,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我……我是想……”
原來是這樣。
霍先生被下藥了。
喬惜捂着心口,忍着心臟漫上來的疼痛。
她這幾天一直在想,他和她解釋就好了。
他只要說是假的,她就信了。
可萬萬沒想到……
他不是和許星落舊情復燃。
他是和許星落過了一夜。
過了身不由己,難以啓齒又極其屈辱的一夜。
他那樣驕傲又光風霽月的人,如何能說出口?
她怎麼捨得去揭開他的傷疤?
喬惜心裏的那股對霍行舟的怨氣突然消散了。
她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命運的無常,對她的捉弄。
爲什麼連她最喜歡的人,也要一併奪走。
她的心尖像是被火燙了一下。
她看向霍建成,隱忍又憤怒道:“您是他父親呀!幫着外人算計他,對他會有多大的傷害?”
“我爸爸早逝,我總幻想若是有一個爸爸陪着我長大該有多幸福。可是您讓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父親對孩子都是無私付出的。您用自己的懦弱懲罰了唯一的兒子。”
喬惜將那張紙丟到了他的臉上:“我是被您拿捏住了,但您也失去了他的信任。”
她轉過身。
眼淚滾落出來。
她好像終於將一場美夢做到了結局。從甜夢中驚醒,走出來看到混沌現實裏的殘酷。
終於。
撕心裂肺。
體無完膚。
失去了心尖的最後一點希望。
喬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別墅,進家門前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收起眼淚。
不能讓錢嬸看出端倪。
走進客廳後發現錢嬸並不在家,可能是出去跳廣場舞了。她聽到後院的游泳池裏有聲音傳來,她緩緩向後院走去。
落日的餘暉灑下。
男人線條流暢緊實的背部肌肉完美,他像是矯健的鯨魚入水。
水珠在他身上都泛着光。
喬惜靜靜望着他,沒有再靠近。
她的腦子裏劃過兩人往昔相處的點滴。
想着他教她游泳,給她報駕校,給她開診所。教會她爲人處世,給她庇佑。明明是蘇家找她替嫁,可霍家二房對她沒有半點遷怒。
她被他當成了妻子敬重,被杜鵑當成女兒疼愛。
喬惜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吸入喉間都是割着喉嚨的疼痛。
她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本書上說:男性對女性最高級的愛,是教會她社會生存技能,給予她資源和幫助。哪怕有一天離開他,也能自我獨立,活得體面。
他做得很好。
紳士又高貴。
唯有一點,他們之間多了許星落這個變數。
還有那份他不曾知道的十年婚契。
她若是說出來,就是傷了他們父子情分,杜鵑和霍思嬌應該會站在她這邊。而霍家二房,或許就散了。
喬惜很爲難,很掙扎。
內心滿是痛苦。
游泳池的水聲暫歇,男人停下動作看向岸邊的她,修長的手指隨手捋過沾着水珠的碎髮。他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尾帶着一絲溫柔的繾綣。
“來多久了?”
他在水中,仰頭問道。
日光的光暈落到他身上,就像是一層濾鏡。
喬惜抿着脣,她往前走了一步。心裏的憋悶無處鬆懈,她緩緩伸開雙手跳入了水中。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來。
她躍入了男人的懷中,他將她牢牢接住。有力的臂膀摟住她的腰肢,她半個身體都浸在水中,睜開雙眼對上那深潭的眸子。
她的眼圈紅了。
喬惜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主動吻住他的薄脣。
她總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哪怕沒有任何結果。
她用力吮吻,不顧章法熱烈地、絕望地、親吻他的薄脣。她的目光很專注,很灼熱。眼底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霧氣,更顯得瞳色乾淨漆黑。
她幾乎是窮盡畢生的勇氣去愛上一個男人,然後又用那份濃郁要溢出心口的愛,決定離開他。
烈火燒過。
只餘下一層灰燼。
她與霍行舟拉開距離,輕聲說道:“霍先生,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