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雙眼瞪了瞪,「害喜啊,現在這年輕人,自己懷孕都不知道?」葉清秋愣了半天,最後搖頭,「沒有……」
老太太蹙了蹙眉,拿過葉清秋的手臂,手指搭在了上面。
「我幹了一輩子的中醫,生了六個孩子,兒子女兒給我生了十幾個孫子外孫,我又診過那麼多孕婦,這點事兒都看走眼,我這一輩子也算是白幹了……這不,就是喜脈嘛,才四十幾天,你這喜害的有點早啊。」
葉清秋又有些恍惚,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懷孕……
她整個人像是失了神。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聚在今天來……
孩子……
老太太見過太多種聽到自己懷孕時的準媽媽的反應。
葉清秋這幅樣子,對她來說也不算陌生。
呵呵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快去告訴家裡人吧,不信我的話就讓他們陪著你一起再詳細做個檢查……不過肯定是有了的!來,這個給你吃,剛好我那淘氣的外孫買來想要整蠱我,把我酸的……還一下子給了我這麼多……」
老太太說著,從兜裡掏出一把糖果,遞給了葉清秋。
葉清秋恍恍惚惚走到洗手池邊,漱了漱口。
機械般剝開一顆糖,放進了嘴裡。
是酸的。
她原來個不愛吃,但是現在……卻覺得,比剛剛她以前最愛吃的粥點還要好吃。
*
本來沒有打算休息的她,上樓找到病房,從那裡面的果盤裡找到一個蘋果,自己笨拙地削了皮,然後一口一口將它吃完,然後躺在牀上,手放在小腹上,蜷縮著身子,閉上了眼睛。
半個小時後,她再次回到了搶救室前。
葉澤還沒出來。
葉伯坐在那裡,一直低著頭,葉清秋走路無聲,走近剛好看到一滴水滴落在葉伯的腳邊。
她的心驀地一痛,眨了眨眸子將湧上來的酸楚掩了下去,然後彎身坐在旁邊的位置上。
葉伯這才察覺到她,慌忙直起身,抬起乾枯的手,手忙腳亂地將臉上的淚擦乾。
轉頭看向葉清秋,她沒有看他,仰頭看著急診室上的時間。
葉伯有些慶幸剛剛的樣子沒被葉清秋瞧見,鬆了一口氣,開口道:「還沒出來呢,大小姐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睡了半個小時,還吃了一個蘋果。」
她想她對自己越好,才是這些人最大的回報。
除了這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
葉伯果然開心地笑了笑,「再多睡一會兒更好。」
葉清秋笑不出來,唇角卻還是扯出一個弧度來。
「等葉澤哥出來了,我一定比他睡得時間還要長。」
葉伯嗨了一聲,「覺睡夠了就行。」
葉清秋沒說話,從兜裡摸到一顆糖出來,剝開放進了嘴裡。
*
從下午等到傍晚,從傍晚到黑夜。
足足八個小時。
搶救室外的紅燈還亮著。
護士們進進出出,醫生們進去了一個又一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葉清秋心中的絕望就更多一分。
而葉伯,強行壓製的情緒也在一點點瀕臨瓦解。
*
也許葉氏現在的情況的確很混亂,厲庭深八點多才趕來醫院。
葉清秋現在跟一個活死人沒有差別。
葉伯現在似乎也沒辦法全心顧及她的情緒,坐在那裡,臉色同樣蒼白,交握在一起的手中劇烈的顫抖著。
急救室的門開開合合,醫生護士們來回急匆匆跑著,爭分奪秒的樣子看得出來手術面臨最危險的階段。
葉清秋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安靜的嚇人。
肖楚也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顆心臟在胸腔鼓動著幾乎要跳出來。
如果葉澤真的……沒挺過去,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正忐忑,急救室外的燈突然暗了下來。
……
走廊裡一片死寂。
葉伯從凳子上緩緩站起,卻因為腳軟跌歸在地上,肖楚連忙過去把他扶起來。
急救室的門打開,幾個醫生出現在門口。
葉伯踉踉蹌蹌跑過去,「醫生……我兒子怎麼樣……」
葉清秋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視線緩緩轉過去,緊緊盯著站在門口的醫生。
然後,她看著那醫生將口罩摘掉,遺憾地搖搖頭,「抱歉,我們儘力了……」
「轟——」
葉清秋突然覺得腦袋裡有什麼被炸開一樣,身子晃了晃,險些暈倒過去。
厲庭深臉色倏然一沉,大步跨過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清秋!」
醫生的話還在繼續,「爆炸衝擊太大,內臟大部分都已破裂……最多還有48小時,可以多陪陪他……」
葉伯身體狠狠踉蹌了幾步,被肖楚用盡全力扶著。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葉澤哥……我不要……」
厲庭深懷裡的葉清秋睜著空洞的眼睛,搖著頭喃喃出聲。
沒有多大的聲音,厲庭深卻覺得被震得肝膽俱裂。
「清秋,你振作一點!」
葉澤這個時候被推了出來,葉清秋用力從厲庭深的懷裡轉身,看著躺在移動病牀上渾身插滿管子的毫無聲息的男人,掙扎著想要撲過去。
「葉澤哥……不要……你答應我要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我害怕,我自己一個害怕啊葉澤哥……你不要丟下我……」
「你還沒有穿上我送你的禮服參加我的婚禮……你還沒有看到我穿婚紗……你說你要保護我一輩子的……葉澤哥……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害怕……求求你……」
肖楚看著這一幕,眼眶也止不住泛起了紅。
厲庭深緊緊抱著葉清秋,心中已然掀起一陣前所未有的驚懼。
「清秋,我會在,我在……」
「滾!!!」
葉清秋眼睜睜看著葉澤被推走,轉身一巴掌打在了厲庭深的臉上。
肖楚大驚,「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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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狼狽地轉頭看他,淚水布滿著整張臉,一雙眼睛裡是濃濃的恨意,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在刀刃上滾過一般。
沒有尖銳,沒有瘋狂。
她彷彿在瞬間有了什麼意識,壓抑著所有的情緒,緊繃著聲音,看著他:
「你在又能怎麼樣?你能幹什麼?你能把他救回來嗎?救不回來就給我滾!」
厲庭深冷峻的臉上瞬間泛起一片紅,他看著她剋製著她剛剛已經爆發出來的憤怒,染著渾身極端的悲傷,冷冷看著他。
他驚詫葉清秋對葉澤的感情。
往日他們之間那種尋常又寡淡的相處之下,居然藏著這麼深刻的情感。
「所以……」再開口,他緊繃的聲音暗啞的厲害,「你讓我滾的意思是,如果葉澤真的死了,你是不是連我也不要了?」
葉清秋緊緊握著手,指尖戳的掌心生疼。
「是!如果葉澤哥死了,我連你也不要了!」
……
周圍的空氣像是突然被抽乾。
厲庭深定定望著她的臉,黑沉的眸如陰雨連天的夤夜,晦暗幽深。
肖楚在旁邊真的覺得窒息一般的難受,胸腔感覺都要被外力擠扁一般。
沒有人知道厲庭深現在在想什麼。
是想要著要如何把面前這個女人掐死,還是順理成章地就此跟這個女人徹底撇清關係。
但是無論怎樣,葉清秋都不想再跟這個男人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弄不死她,最起碼現在不會。
如果想要撇清關係她也無所謂。
用力從他的懷裡掙脫,她冷漠的轉身想要離開。
卻又被一股遒勁的力道猛然拽了回去。
厲庭深禁錮著她的手舉過頭頂,黑眸更近地鎖著她的眼睛。
緊繃的聲音暗啞到了極點,他又看了她良久,才緩緩開口:
「……葉清秋,我再問你一遍,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醫生已經給他判了死刑,你確定,也要給我們之間判下死刑嗎?」
葉清秋的心裡一陣緊縮,眸底深處有剋製不住的沉痛一點點往上蔓延。
明明已經給過他一次答案,但是這一次,再重複一次的話堵在嗓子裡,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倘若真的說出來,可能他跟厲庭深之間,就真的完了。
可是,如果葉澤真的死了,他們兩個人,真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依然在一起嗎?
不,不會。
「沒有葉澤哥的婚禮,我寧願不要。所以……是,沒錯,厲庭深,除非葉澤哥能活著……否則,他哪天沒了呼吸,我哪天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