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安塵是不信的。
他嗤之以鼻,“反正綵鳳就是死在了莫國人的手中,他們逃不掉的,就算找莫君揚又能怎麼樣?”
莫君揚再本事,還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關於這一點,涼國二王爺還是一點都不懂一個政客的基本水準了。
影大人掃了耶律安塵一眼,也懶得跟對方說太多,細細思索。
理論上,他也不覺得多個莫君揚,結局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正是因爲莫君揚,他所有的篤定又變得不那麼肯定了。
“你當時看見莫君揚的時候,他什麼表情?”影大人謹慎地問向烏亞雷,想要掌握更多信息,以便做出準確判斷。
然而他的問題讓烏亞雷只想哭。
烏亞雷無奈苦笑,“影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那莫君揚是怎麼樣的人?他……”
那張如同被萬里冰封住的臉上根本別想看到一絲一毫情緒好吧?
影大人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的問題有點傻,擺手轉開話題,“行了,這件事我會好好查查的,你們不用管。”
烏亞雷從沒打算管過,當即千恩萬謝,點頭同意,“那一切就拜託大人您了!”
“嗯,既然你們給了莫國皇帝三天時間考慮,這些天你們就安分地留在使館,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影大人匆匆丟下這麼句話後,直接閃身離開。
耶律安塵猛地想起來,那個影大人還沒有答應他去收拾莫君揚啊!
“你給我站住!”他氣得衝外頭大喊,但是影大人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耶律安塵再次摔了茶盞,還想摔桌子,被烏亞雷攔了下來。
烏亞雷苦哈哈地勸道:“王爺喲!您就別生氣了,這位影大人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在沒有完全瞭解他這個人,輕舉妄動也是您喫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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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安塵雖然動作停住了,卻不相信烏亞雷的說辭,“他怎麼了不得?不就是皇兄養在莫國的一條狗嗎?”
羞辱的話根本不過腦子就吐出來了。
急得烏亞雷顧不了那麼多,連忙去捂耶律安塵的嘴,求爺爺告奶奶地哀道:“主子誒!這話可千萬說不得,下官跟您說件事,您就明白了。”
耶律安塵頓了下,拿眼神睨烏亞雷:什麼事?
烏亞雷下意識朝四周看了看,像是還要先確定影大人真的走了,沒有別人偷聽一樣。
“快說!”耶律安塵確實對烏亞雷所謂的舉例有點興趣,卻也被對方神經兮兮的態度弄得不耐煩。
“王爺您想想,我們和莫國皇帝的三日之約說了可不到一個時辰啊!”烏亞雷意有所指地指出來。
耶律安塵順着烏亞雷的話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更加不耐地吼:“有話就直說,少給本王兜圈子。”
烏亞雷無法,只得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一點,“當時御書房裏應該就咱們和莫國皇帝三個人而已。就算出到外頭咱們也隱隱提過這事,但當時周圍應該沒有別人……
就是到了這個地步,影大人卻準確地知道咱們和莫國皇帝的約定,您難道還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嗎?”
“你是說?”耶律安塵終於意識過來,臉上不耐煩的神情轉爲深思。
烏亞雷嚴肅地點點頭,“沒錯,這位影大人實在深不可測。這纔多長時間的事情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肯定是早有門路的,所以在沒有弄清楚之前,咱們一定不能輕舉妄動,萬一壞了國主的計劃,可就麻煩了。”
無怪乎烏亞雷幾次三番叮囑,出了事情重大之外,還有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耶律安塵實在很難說得通,最好的辦法還是搬出耶律北辰。
“哼!”耶律安塵不情不願地哼了聲,卻沒有再多說什麼,默認了烏亞雷的安排。
只問:“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烏亞雷搖搖頭,“什麼也不用做,既然國主讓我們在這件事上聽從影大人的安排,那起碼綵鳳之事上他和我們還是站在同一戰線,至於其他的,還要再掂量掂量了!”
其他的,自然是指耶律安塵想要影大人幫他對付莫君揚的事情。
耶律安塵眉間又蹙起怒意,但很快又被他壓下不發,只沒好氣地說:“行了,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了,用不着你多嘴。出去,本王要休息了。”
嘖,還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樣子。
烏亞雷默默在心裏頭吐槽了一句,面上卻仍是畢恭畢敬地請安退下。
————
莫君揚接到莫祥斌的急急召見,倒也沒有遲延,直接進宮,就算中途被耶律安塵攔了路,也沒有耽擱太久,只是把小泉子嚇出一聲冷汗。
“這位涼國王爺,可真是一點都不好對付啊!”小泉子忍不住感慨了幾句。
莫君揚掃了小泉子一樣,問:“他今日進宮是爲了什麼?”
許是因爲莫祥斌的態度擺在那裏,這位皇帝身邊的心腹小太監並沒有藏着捏着,簡單粗略地將耶律安塵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而後謹慎地四周打量,才壓低聲音說:“奴才估計這位王爺已經知道了綵鳳的事情,揪着這個把柄上門來威脅陛下的。”
莫君揚點頭,表示聽明白了,卻並沒有發表意見,而是直接進了御書房。
莫祥斌此時正在書桌前的空地來回走動,急躁的樣子,像是馬上就要英勇就義了樣。
見到莫君揚進屋,不等他行禮,就上前一把抓住莫祥斌的手,欣喜道:“揚兒,你可算是來了。”
莫君揚沉默不說話。
莫祥斌知道他這性子,也不知在意,急切迅速地說:“小泉子肯定已經把涼國那幫人來找朕的目的都告訴你了吧?”
“他們提的什麼要求?”莫君揚微抿着脣問。
“三個條件,鐵礦、糧食和……”最後一項請求,莫祥斌難以啓齒。
莫君揚擡頭看了莫祥斌一會兒,忽而說:“陛下您是打算同意他們了?”
莫祥斌被精準地說中心思,只覺羞愧難當。
他訕訕笑着,勉強自我辯解,“其實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反正咱們鐵礦糧食多,隨便施捨給他們三千車、三千石的,也沒啥影響……”
“最後一個條件是什麼?”莫君揚問得一針見血。
莫祥斌避無可避,頹然低下頭,坦言:“他們還要北邊與涼國毗鄰的五座城池。”
莫君揚點點頭,臉上神情不變,看不出是生氣還是無所謂。
這反而讓莫國皇帝陛下更加忐忑不安了。
“揚兒,你怎麼看?”
“陛下又是怎麼想的?”莫君揚反問。
莫祥斌被問得一僵,停下腳步,大手扶着書桌。
像是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坦誠。
他舔舔下脣,說得有些艱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出來。
“其實吧!要朕說,與涼國毗鄰那五個地方,都是窮困貧瘠之地,每年不說向國家教多少稅錢,地方官吏還總要以各種災情爲理由藉口向國家要錢。
所以,如果涼國那羣孫子執意不肯鬆口,實在沒辦法,朕想……”
莫祥斌停下來,偷偷覷了莫君揚一眼。
看完後他又馬上收回目光,覺得剛纔的舉動實在有損皇帝威嚴。
於是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努力擺出架子,“朕就是想說,反正我國地大物博,少一兩座城池,也不影響的……”
“去年兩國交戰的主戰場似乎就是這五座城吧?”莫君揚不疾不徐地補充了一句。
莫祥斌沒法答了。
莫君揚看着莫祥斌,又問:“如果陛下真打算拱手讓出這五座城池,那請問您準備如何安置城中十幾萬老百姓呢?”
莫祥斌:“……”
這問題他先前根本沒考慮過,不過莫君揚一提,這確實也是個迫在眉睫而且很棘手的事啊!
拋棄城中百姓,到時候肯定會被人戳着脊樑骨罵的,畢竟誰也不希望睡一覺醒來自己就連‘國籍’都換了。
可若是要管,只把五座空城交給涼國,城中百姓還是莫國人……還是不現實。
先不說老百姓安土重遷的思想濃厚,肯定不願意搬;
就算他們肯搬了,他一時間上哪兒找那麼一大塊地安置接納這麼多無依無靠的流民?
想想,莫祥斌都覺得頭疼。
最後乾脆縮縮脖子,泄氣地說:“老百姓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肯定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朕也不能全部替他們大包大攬了,當然是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
說到後頭,莫祥斌又理直氣壯起來。
可不是,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顧全所有人吧!
“那老百姓想的必定不會是把他們長久居住的家園拱手讓人。”莫君揚悠悠地接了句話。
莫祥斌頓時蔫了。
之前所有的藉口頃刻間淹沒。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扒了外衣,恥辱羞愧涌上心頭。
“那揚兒你說朕該怎麼辦?耶律安塵都拿綵鳳死了的事威脅到朕了,若是這事公開出去,那朕可就真的成了整個欽州大陸的罪人了啊!”莫祥斌老淚都已經凝聚在眼眶了。
他委實沒辦法啊!
他擔不起這個罪責……
“先前四殿下不是說了麼?只要不讓他們親眼看見綵鳳的屍首,就算他們再如何篤定,也是口說無憑。”
莫君揚臉色冷漠,淡淡地說:“現在涼國的人只是試探一下,我們就慫了,豈不是以後都要任他們拿捏?
還是你覺得他們不會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