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七殿下!”
鳳羽珩與班走二人的耳朵都尖,立即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去。
就見雪山深處,似有個身影繞了過來,腳步很慢,行走艱難。
鳳羽珩從地上爬起來,迎着那身影就飛奔了去。
她認得出來,那就是玄天華,雖然走得很慢,雖然有些狼狽,但那就是飄然若仙的七皇子,她太熟悉那種感覺,仿若平地生蓮,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讓人一眼心靜,哪怕她此時此刻這樣的心神不安,在看到玄天華的那一刻,也都平靜了下來。
“別跑,小心摔了。”玄天華眼瞅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朝着自己就衝了過來,跑跑滑滑的,幾次都險些跌倒。他有心快走幾步迎上她,無奈雪崩的時候壓到了腳踝,實在行動有些不便。
“七哥!”終於她站到了玄天華面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蛋紅撲撲的,就像個年畫裏的娃娃。
玄天華下意識地就擡起手來,撥開了她額前碎髮,很想捏捏她的臉頰,可手移過去,卻又放了下來。
“我沒事。”他開口,淡淡的聲音,不遠不近,不生不疏。
這樣的感覺突然就讓鳳羽珩有些害怕,她抓着玄天華的袖子急着問:“七哥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到了哪?”一邊說一邊又去摸他的頭,“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我是阿珩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和我講話?”
玄天華亦有一瞬間的失神,想要去抓她的手,可鳳羽珩根本就不老實,一會兒拍拍他的頭,一會兒又捏起他的脖頸,小小的個子夠不到他,還總是要蹦起來,十分好笑。
可他卻笑不出來。
亡母祭日,一場雪崩卻將他與隨從全部埋在雪下。他拼了命的拽着那小隨從往外爬,卻最終也沒能把人從雪堆底下帶出來。
他在雪地裏坐了很久,一來腳疼得實在動不了,二來總是希望那小子能自己突然就冒出來。跟了他十幾年的隨從,每年都同他一起來到這裏祭拜,卻最終命喪於此,怎能讓他不揪心。
玄天華第一次後悔出門沒有多帶些人,總是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過份自負卻害了一條生命。天災一樣的大雪將他困於此地,兩天一夜,幾乎絕望,卻聽到這丫頭撕心裂肺地喊着七哥。
他只是像神仙,卻並不是神仙,總有那麼一些時候,會有一些人和事可以觸動他的心,比如在鳳梧縣的那個晚上,這丫頭虛弱地倒在一片廢墟里,就像一只小貓,惹了他心底全部的憐惜。
“七哥沒事。”語氣終於溫和下來,面上也恢復了那一向溫暖和煦的笑,“傻丫頭,這麼大的雪,跑出來幹嘛?”
“找你!”她實話實說,“如果只是下雪,我不會來,但她們說城北出現雪崩,我就不能再躲在城裏。七哥,當初你能把我從那片火燒的廢墟里帶出去,今天我就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用雙手也得把你從雪堆裏給扒出來。”
鳳羽珩面上一片倔強之色,小鼻子尖尖的上揚着,說得十分認真。
玄天華拉過她的手,腳上雖然有傷,卻還是堅持扶着這個小女孩,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七哥沒死,就算被雪埋住也可以爬上來。只是與我一起來的人,卻無法再同我一道回去。丫頭,七哥心裏難過。”
她沒答話,玄天華說難過那就是真的難過,可這樣的一個人,總讓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安慰。她在他眼裏就是個小孩,一個小孩去安慰一個成年人,總是滑稽一些。好在還有陪伴,她可以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做一個好的聆聽者,待他說完,再揚起一個笑臉來,像個孩子,該聽的聽,該忘的忘。
只是玄天華就也只有那麼一句,之後就再不說一句話,只是拉着她的那只手握得緊了些,許久都沒有放開。
一行人就這麼一直往回走着,王卓看着玄天華的傷腳主動提出揹着他走,卻被拒絕了。驕傲如玄天華,若仙如玄天華,怎麼可以俯在一個人的背上?
鳳羽珩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借用空間送他回去,要話到嘴邊卻又不得不再次嚥下。她到底是沒有勇氣把那個祕密與人分享,即便是玄天華。
一路走一路歇,從天黑到天亮,總算是見到京城北門時,玄天華再堅持不住,倚着一棵樹就滑倒在地。
一向出塵的人狼狽至此,卻始終沒有放開拉着鳳羽珩的那只手。
她隨着他一起半跪到地上,用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腳踝,聲音帶着祈求道:“就讓我給你看看吧,好不好?”見玄天華半天沒吱聲,鳳羽珩乾脆吩咐忘川:“你們先走,回百草堂去,左右也快到了,剩下的路我陪着七哥就好。”
忘川只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她知道左右還有班走,城門就在眼前,肯定沒事的。於是帶着黃泉還有王卓二人先行回城。
待她們走遠,鳳羽珩卻回過頭來,衝着不遠處一直跟着的那個黑衣身影說:“班走,你也回去。”
“不行。”身影往前閃了幾步,站到二人面前,“你不回去,我不可能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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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七哥,沒事的。”
“七殿下受傷了。”
“班走!”鳳羽珩怒了,兩眼卻直勾勾地盯着玄天華受了傷的腳踝,半晌,又道:“先走吧,我求你。”
玄天華衝着她微微搖頭,“不必,你看吧。”說完,主動褪下鞋襪,高腫起來的腳背讓這動作做起來很困難,他是用了大力才能褪得下來的。
班走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去。雖然沒走,卻也不再往這邊看。
他從小跟在玄天冥身邊,對這位七皇子自然也是十分了解的。印象中,別說褪去鞋襪,就是當着外人披起外衫都是不曾有過的。玄天華每次出現在人前都是一模出塵若仙的模樣,不曾有一丁點狼狽,不曾有一丁點失儀,即便是在玄天冥以及雲妃的面前,也不例外。
鳳羽珩讓他走,便是不想打破玄天華的習慣,但他是一名暗衛,保護鳳羽珩是比保護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在鳳梧縣時已經出過一次差錯,今後再也不能了。
鳳羽珩看了班走一眼,沒再說什麼,只是身子動了動,擋在班走與玄天華之間。
玄天華知她心意,卻也只能是在心底輕輕一聲嘆息。
“錯了筋,骨頭沒斷。”鳳羽珩將手從玄天華的大掌裏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檢查着他的傷勢,“但並不排除有骨裂的可能。”她擡頭看向玄天華,道:“我給你用些鎮痛的藥,你忍忍,進了城先跟我回百草堂,我再給你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