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定在兩個小時之後進行,醫護人員正在進行術前準備,而給鄧多金準備的病牀裏,卻是宇文息一個走了進去,去給她講一個被隱藏了很多很多年的故事。
喬季卡也不怎麼的,看着宇文息走進那病牀的背影,就覺得一陣一陣地心疼。百里夜問她在擔心什麼,也只是說:
“沒有擔心,就覺着好好的一個神仙,卻被硬生生地拉入凡塵了這樣是不是太殘忍呢”
他將身邊女子輕擁,好長時間都沒說話。就在喬季卡以爲他不會就此再表達什麼時,卻聽得百里夜又再開口,說:
“是有些殘忍,我其實很想再把他送回那個飄渺的雲端,可是我發現,不行除了這一件接一件的無奈之事,他自己似也在跟自己較着一股勁兒。是他的心不願意回去,我也沒有辦法”
宇文息跟鄧多金的長談一直到醫生來通知說手術可以開始了他親自送着她走到的術室的門口,就在人馬上就要進去時,忽就開口,悠悠地說:
“你放心,以後我會給你富足的生活,不會讓你再受委屈。算是算是補償吧”
可那一心一意只愛錢財的鄧多金卻在這時一反常態,她問他
“你以爲只用錢就可以補償我這三十幾年的苦嗎只一句對不起,就讓我原諒你的母親原諒那個把我送入魔窟的毒婦”她說得咬牙切齒,臉上的狠甚至在“毒婦”二字出口的時候讓宇文息沒有立場去喝斥她。“等着吧一樣一樣的還,一輩子呢,別急”
最後是一個笑臉揚起,然後輕快地進了手術室裏。
百里夜的面上浮了一層冰霜,他知道,有一個十分不確定的因素已經走進了他們的生活。他不知道這個因素在今後的日子裏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可她來者不善,這是確定了的
手術一分一秒地進行着,宇文息一個人繞到過廊的窗前,一支菸點燃,無聲無息地送到嘴裏。
喬季卡擰着眉看他抽了半支,之後再忍不住,起身走至其身邊,開口道:
“你這是幹什麼你從來都不抽菸的”說話間,竟已經伸了手來去把那剩下的半截搶過。
宇文息看了看她,眼裏滿滿的全是苦痛。
“給我吧”他又把煙拿了回來,“我是從來不抽,但並不代表我不會抽”
這叫什麼理論喬季卡就覺着心裏特別堵的慌那種因找到梨花聖物而生出的喜悅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種種壓抑的氣氛奪之而去
她開始煩悶開始覺得這世界爲何這般混亂
勸不了宇文息,便自己在過廊裏轉了幾圈。百里夜想去勸勸,卻又覺着讓她發泄一番也好他的妻子已經成熟,已經不再是多年以前那個讓他不得不時時處處都小心翼翼的女子很多時候他願意選擇相信她,也放任她,讓她自己去面對一些事情,這樣纔有助於她更進一步的成長當然,並不是他不再關心不再呵護。他依然會看着她,依然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最大的幫助和保護。這是他許她一輩子的承諾,死也不變
到是西門美迎了過去,拉着喬季卡的手幽幽地說:
“你別管他,就讓他抽吧”說着,回手指向那間手術室,再道:“你以爲這個妹妹他想認麼可是不認吧,良心不安,他會覺得欠了人家。認了呢,一想到母親,就更不安”
手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鄧多金在麻醉劑的作用下還沒有醒來。醫院把那朵梨花洗好了放在一只盤子裏端了出來,喬季卡拿在手中,心裏莫名的就踏實下來。
百里夜想了想,說:
“我們不多耽擱,這就回去準備一下再往南非走一趟。你們就不用跟着了,我和卡卡兩人去就好東西還回去,這事就算了了從今往後咱們就再也不用擔心什麼,生活還跟從前一樣”說着話,看了宇文息一眼,想說屋裏的人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但想了想,那本來就是他的妹妹,何來麻煩。便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拿了東西牽着喬季卡的手走了回去。
剩下西門美跟宇文息兩人站在走廊裏,望着那兩人離去的背景,皆是一聲感嘆。
“終於結束了”西門美說,“這一切終於結束了我覺得好累啊這麼些年了,好像就沒有消停過息哥哥,你說等他們從南非回來,我們的生活真的就可以回到從前了嗎就像小時候,什麼麻煩都沒有,一切都順順利利。我們可以去出海,可以去大興安嶺的森林裏打獵,可以去爬雪山,還可以去環遊世界息哥哥,真的會跟從前一樣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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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宇文息微仰了頭,似想了很久,然後才道:
“今後的事誰能知道呢從前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回得去從前那些已經走完的過往,又憑什麼爲我們再次開啓”
宇文息前所未有的悲觀讓西門美不寒而慄,她扯住他的袖子,顫顫地說:
“息哥哥你別嚇我,我不是怕麻煩,我只是怕你現在這個樣子如果連你都不能如初,那我還能再奢求什麼”
女子的聲音裏透着絕望,自轉過身看向那間病房,半晌,也不怎麼想的,忽就開口道:
“你其實不該認下她給她一筆錢,她一樣可以過上好的生活,沒有必要一定把她拉入我們的生活圈子幾十年都在兩個世界生活的人,怎麼可能不經磨合地就突然融入息哥哥,她會給你闖禍的”
宇文息懂她這話的道理,但就算闖禍又能怎樣他既生在這個家族裏,就得承擔起這個家族的從前過往。他一個人自在逍遙了三十多年,終得有一天要去承擔一些己所不願之事。他這輩子已經對不起母親,如果不把這個妹妹帶回宇文家,就還會對不起父親。他知道父親一直以來都對這個女兒念念不忘,雖然不知道惦記着的是女兒還是阿蓮,可是說到底,這都是宇文家的血脈。更何況是母親當年的妒心害了無辜的小孩在那樣的環境下活到如今,他們欠人家的,就必須得還
宇文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宿命論的人。在他的人生信條中,有借就有還,有因就有果,有得就有失。他一生不願欠人什麼,也不願自己的家族欠人什麼。所以那個還沒有醒來的女子,不管她從前是鄧多金也好,還是今後是宇文多金也罷,既然血脈相連,他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離這個命運的怪圈。
百里夜與喬季卡兩人這一趟的南非之行十分順利不但再去摩摩族一路暢通,當他們將梨花聖物送到那族長面前的時候,更是得來了對方全族人的一片歡欣。老族長在他們到的那天當晚準備了一次全族的盛宴,就爲感謝兩位東方來的貴人幫着找回聖物他想以物相贈算做報答,卻被百里夜拒絕。他說這件聖物當初交換的是他的性命,如今兩兩相抵,誰也不欠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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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摩族人不強人所難,見對方不要,便也不再強求。只是打聽了好多關於鄧多金的事情,最後又自顧地用奇怪的動作掐指算了一陣,然後才說的確是最後一位了。既如此,就由着她吧那脈從次不再有後,也算是對他們的一個懲罰
懲罰不懲罰的,百里夜跟喬季卡全沒興趣。第二天一早就告了辭,起程趕回中國。
之所以這麼着急,一來是思念兒子,二來也是再不想要在那種詭異莫名的地方多待一刻
當百里家的私人飛機再一次降落在上海浦東機場時,當兩人的腳步再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時,竟在一瞬間,雙雙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好像是一種新生,再沒有從前種種苦難,所有的擔憂都已經煙消雲散。他們都還活着,他們都還健康,沒有降頭術的威脅,沒有別的林林種種喬季卡說:
“夜,真好這種感覺比你剛醒來那一刻都還要好”
“是”他亦應她,一直握着她的手又收緊了些。“那時候命還攢在人家手裏,再喜,也是有憂的。可是現在,我們什麼都不需要怕。卡卡,我會這樣一直握着你的手,握着我們朗朗的手,我們一起向前,去過享受本就該屬於我們的幸福”
他的話,一句一句像是至極的佑惑,惹得喬季卡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美好然後心生嚮往
家裏早有人把車子開來等在機場外,見他們出來了,趕緊小跑上前,卻發現兩個主子手裏什麼都沒拿,甚至連個行李箱都沒有下人撓撓頭,沒說什麼,正在前面引着路往車子停的方向走。
剛了車,還不等發動。開車的小夥子就轉過身遞了一張卡片來,說:
“少爺,少夫人這個是宇文家昨日送來的請柬,說是給兩位親自過目。”
“請柬”喬季卡一愣,這兩個字讓她下意識地就想到是不是有人要結婚了
可那司機的回答馬上就讓她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司機說
“是宇文家的大小姐要辦生日宴”
兩人聽得一頭黑線宇文家的大小姐,這說的是鄧多金麼
雖然從身份上來說,鄧多金的確算是宇文家的大小姐。可不管怎麼想,他們也想像不到那個女人如此之快地就進入了角色。
百里夜將請柬展開,但見裏面果然寫着“宇文多金生日晚宴”的字樣邀請人的地方寫了他跟喬季卡的名字。